第79章(1 / 1)

常晚晴有些无?法呼吸,外?头天色阴沉,雨滴一点一点地敲打着她的心脏,那极轻极薄的纸页好似有千斤重,沉得她拿不起来,无?甚力气地坐在地上,腰背靠着冷硬的桌木,抵得她腰间传来隐隐的痛意。

中间尽是些寒暄,亦有一些关照,问他在钱太?傅处可还适应,直到最后,她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京中有殿下与?你?,我尽可放心。唯有一事:吾妹年幼,母亲病弱无?力拘束,万望贤弟功课之余费心关照。思及幼妹,吾心切切。”

落款只有简单的两个字。

常翎。

常晚晴放下纸页,抬头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春雨。树叶生出嫩绿的枝叶,院中开?了些各色的鲜花,那日的紫藤犹在眼前,却好像与?她隔了重重雨幕,无?法靠近。

从书信中,她能瞧出是什么时间,那是常翎最后一次出征。当时她已经懂事,却仍不愿父兄离开?自己,抱着哥哥的腿哭了一夜,哭到沉沉睡去,第?二日醒来的时候,父兄已经离开?了。

她躺在哥哥的房间里,不想那是她与?兄长之间的最后一面。

原来,原来竟是因为哥哥么?

常晚晴坐着发了会儿呆,让自己的思绪从雨中收回,怔怔地瞧着那把弓。去年冬末,孟拂寒亦做了一套弓箭给她,那时她并未多想,如今思来,竟有不少可疑之处。

他知晓自己喜欢什么,厌恶什么,能那样细心妥帖地照顾着她,让她这样常被人评价娇气、难伺候的人都没?在孟家有什么不顺心。

常晚晴静静地想着,默不作声地将纸与?弓都放了回去。木盒仍旧沉重,放回暗格的时候,一时失力,左手?磕在了暗格一角,白皙的皮肤极快地透出红痕,痛感缓慢地传递过来,刺痛与?被刮蹭的胀痛让她的手?都隐隐发热。她抬手?,在眼睛上抹了一把,吸了吸鼻子,将暗格恢复原样。甚少动?手?收拾东西的小郡主自己将书桌整整齐齐摆了回去,好像她从未碰倒那个笔架。只有指尖上的一点墨迹,以及手?背上那点红痕提醒着她方才瞧见了什么。

眼泪来得有些毫无?缘由,常晚晴低下头,用衣袖一点一点擦拭着源源不断,好像没?有个停歇的眼泪。擦拭的动?作跟不上落泪的速度,泪珠大颗大颗地落下来,砸在地上,极快地洇开?,了无?痕迹,甚至不如窗外?的雨能落个痛快。

她咬着唇瓣,小声吸着有些堵塞的鼻尖,喉头发胀,自己也说不清的委屈密密麻麻地在心头蔓延开?来。她的至亲远在北疆,与?她少有来往,便是见了面,也没?说过几句好听?的话。兄长射艺出众,却也死?在弓箭之下,阿娘本?就体弱,多年缠绵病榻,得知常翎牺牲的消息,没?几日便撒手?人寰。

这世?间爱她的人,都不在身边。

她以为自己的眼泪在九岁那年就已经流尽。

眼泪是最无?用的东西,常晚晴狠心用宽大的袖摆狠狠揉了揉双眼,眼前恢复了些清明,她推门出去,玉澜玉漱被她支开?,只有安四?叔在。瞧见门从里头推开?,坐在廊下小椅上的安四?立马站了起来:“姑娘,玉澜她们……”

“孟拂寒在哪?”她嗓音有些堵,伴着雨声,安四?并未发现异常,还甚是为难地挠头:“姑爷的行踪,小的们怎么知道……”

孟拂寒是殿前司都指挥使,他的行踪岂是寻常能知的?

“套车,”常晚晴步入雨帘,“我要?出门。”

“哎!姑娘,姑娘病才好,怎么就要?淋雨!”安四?赶紧跟上,手?边又没?伞,赶紧脱下外?衫给姑娘虚虚挡在头顶。五大三粗的汉子手?忙脚乱:“姑娘要?去哪儿?不等玉澜她们?”

常晚晴没?有回话,加快了步伐,任由雨水拍打着脸颊,模糊着一双眼。

她上了车,才对安四?道:“去宋缙表哥处。”

安四?这会儿也咂摸出来了,姑娘怕是不大高兴,说不定?是方才看账看出了什么猫腻来。莫不是姑爷偷留私房钱被姑娘发现了吧?他赶紧听?着话驶动?马车,披着斗笠,待马车行至街道了,这才空出手?道:“姑娘啊,这个账有那么一点点差错,都是小事,莫要?和姑爷生气。姑爷在外?行走,偶尔也是需要?银钱的嘛。”

常晚晴看着雨帘,没?有说话。

安四?算她半个长辈,也是看着她长大的,见她不回答,便知晓她又有些闹着脾气:“姑娘不若等姑爷回来,听?他解释解释,说不定?有什么难言之隐呢。”

“他能有什么难言之隐。”

常晚晴道:“虚言罔瞒,假话说惯了的人,谁知晓他那句t?话是真的?”

只有她傻傻当了真,以为他待自己特别,以为他对自己的好,是原原本?本?因着她这个人。

她又不傻。

永淳郡主的身份让她自小到大从未受过冷脸,便是不喜她的,也要?摆出一副柔和姿态来。更多的人阿谀奉承,那些嘴脸她都看腻了。她何尝不知那是因为什么?

没?了这个身份,她若不是皇后亲侄,国公之女,谁会对她多看一眼?

可她当真以为孟拂寒是因着她是她,所以才会那样地细心体贴。

原来还是因为她的身份,因为她是常翎的妹妹。

他只是重信守诺,换个人来也一样,只有她当真,只有她守着乱跳的心脏,独自期待着日后。@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不要?这样的委屈,不想要?这样的如鲠在喉。她要?白玉无?瑕,她要?完美无?缺,她既然要?,便要?最好的。

似这般无?用、夹杂着真真假假的感情,她宁肯舍弃。

安四?不敢再多言,他不如玉澜玉漱贴心,也根本?不知发生了什么。驾车到了宋缙在京中的住处,通报的人为她开?了门,撑着伞:“郡主怎么来了……莫要?淋雨呀!”

常晚晴提着湿湿的裙摆,还未进屋,便直直顿下脚步。

明月撑着伞笑意盈盈,缓步而来,将一把油纸伞撑在她的头顶。

“听?闻郡主先前风寒,这会儿怎么又淋雨?”明月没?了上回的轻挑,态度收敛几分:“奴家为郡主撑伞。郡主的衣裙湿了。”

常晚晴微红的眼眶看向她,声音有些凉:“你?怎么在这儿?我表哥呢?”

“知晓郡主来,宋郎遣奴家前来迎接……方才正在听?曲儿呢。正巧郡主来了,亦可一道赏赏奴家新学的乐……”@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常晚晴不理会她的话,挥掉遮住她视线的雨伞,不顾庭院中深深浅浅的积水,直直地往屋中去。

“哥哥,”她唤道:“你?为何还与?她在一处!哥哥不知她是”

内室温暖,焚着浓郁的香,有些刺鼻,甜腻得惹人恶心。

宋缙端坐一旁,对面是身着华服,正饮着美酒,靠在杌子上懒散不羁的六皇子,岑玘。

“这不是我们阿晴吗?”岑玘晃了晃酒壶:“许久不见阿晴妹妹,今日怎么……”

他那双狭长的眼不甚清明地打量着她,噗嗤一笑:“怎么如此狼狈。若叫母后瞧见,怕不是要?心疼了。”

“你?怎么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