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晚晴忽然意识到,常佺在西?平的许多年,似乎也与?在京中的自己一样,孤身?一人。
她身?边有着朋友,有姑母与?表哥表姐,却还是偶尔觉得孤单,朋友与?家人终究是不同的。阿爹是否也会有这样的感受?
西?平这样大?,这样荒凉。
一个人在西?平,如何捱过漫长岁月?
包裹着她掌心的手动了动,常晚晴看向身?侧的人,轻声道:“阿爹喝醉了。”
孟拂寒低低“嗯”了一声:“解酒汤在煮着。”
“阿晴是真的长大?了,”常佺道:“你看,咱们的女儿,都这么大?了,这是她夫君,小两口感情很好,你莫担忧。……我知道你是个爱操心的性子。”
常晚晴眼眶忽地红了红。她道:“你这么与?阿娘说话,阿娘可听不见?。”@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常佺捂着面,双手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颊。湿润从指缝中透出几分,他?闷声道:“我对不起你,对不起阿翎,也对不起阿晴。我当不好一个夫君也没做好爹,女儿都长这么大?了,我却……”
他?吸了吸气:“我昨日又梦见?你了,梦见?你和?儿子一起来?看我,我问阿晴怎么没来?,你怪我说话不吉利……但我知道,阿晴一直不喜欢我。她不想看见?我。”
“我……”
常晚晴生生住了嘴。她抹了一把眼角,站起身?:“阿爹,你喝醉了。”
她指挥人将?常佺送回t?屋子去歇着,常佺摇晃着站起身?子,道:“你长这么大?,阿爹都没有与?你好好说过话,阿爹知晓你不喜欢……不喜欢爹。但是……”
常晚晴能看到他?面上湿润的痕迹。
常佺戎马一生,寡言少语惯了,今日醉意上涌,只?怕自己都想不到自己会说这些。他?依稀看着女儿的身?影,道:“阿晴,我现在都还记得你出生的时候。”
“这么点大?,”他?宽大?的掌心比划出一个长度:“我不敢抱你,你哥哥却把你直接把你从乳母手里抱过来?,塞进我怀里。你阿娘那么温柔的人,为此还凶了阿翎一句,阿翎闷头挨训,然后说:妹妹没哭,她肯定很喜欢爹。”
那双与?常晚晴极其相似的眉眼滚下?泪来?:“阿晴幼年那么喜欢爹,是爹把一切都搞砸了。是我不好,爹对不起你们,对不起阿翎,阿翎还那么年轻……”
他?几乎失了声音。
常晚晴站在原地,夜里凉风吹过面颊,这才意识到自己脸上透着的凉意竟是眼泪。
她胡乱擦着,道:“快给醒酒汤送去,夜里派人盯着,莫吹风着了凉。”@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桑格给常佺披上了件披风,拍了拍她的手,“时候不早了,我送老爷回去。”
临去前,又想起什么似的,道:“老爷心里一直记挂着你。你没来?西?平前,老爷就时常与?我提起府中的姑娘。姑娘在京中是好是坏,老爷月月都要传信回去细细地问。我说这些,也不是想让姑娘就与?老爷言归于好,只?是想着……老爷在西?平,心里也不好过。”
桑格年龄大?了,说完这样一段话还有些气喘,她摆了摆手,拒绝了常晚晴想要送她回去的心意,与?扶着常佺的人一处,往屋中去。
常晚晴泪痕干在面颊。孟拂寒抬手,用帕子为她擦了擦眼尾。
“这算什么嘛,”常晚晴嘟囔着,鼻音浓重:“分明是该高兴的日子才对……好端端的说些这样的话,惹人伤心。”
侍女们早就知情识趣地跟着出了去,院中只?余夫妻二人。孟拂寒将?她揽进怀中,低声安慰道:“人到中年,是会偶尔触景伤情。”
常晚晴在他?怀里默默湿了眼眶,将?泪擦在他?的胸前,闷声道:“……我还没有原谅你,这会儿只?是……”
“这会儿是阿晴大?发慈悲,怜我当年一人在外,可怜可怜夫君罢了。”
孟拂寒从善如流,温声接过。
“对,”常晚晴就着他?的衣襟将?面上的泪痕擦了个干净:“我也没有很伤心。”
“那不哭了,好不好?”
孟拂寒看她仰起头,指腹擦过她的眼角:“话说开了便好了。往后日子还长,阿晴还要在西?平也住一阵子呢。有些事不必急于一时。”
常晚晴自小便不是个心硬的人,并且正好相反,她心底柔软,虽有傲气,却不会刁难苛责旁人。
心底虽有些怨阿爹多年来?在外,对家庭疏于陪伴,让阿娘日日在思念中度过,又因兄长牺牲郁郁而终。但她明辨是非,知晓常佺保家卫国的付出,也知晓他?镇守边疆的辛苦。越国公府的荣华富贵,都牵系在他?一人流血流汗上,她前半生得意顺遂,也都因着父亲的赫赫军功。
常晚晴觉得感情真是很奇妙的东西?,对阿爹的感情尤甚,说不上恨,说爱又太矫情,她唾弃自己太过优柔寡断,但也没办法?让眼泪自己停住,无?法?割舍掉心底对父爱的期盼。
她打?算对常佺再多关心一点,就一点点。
二人静静地待了一会儿。
静谧无?声的夜里,只?能听得夜风簌簌,安宁又温馨。
“今日月亮很圆,”孟拂寒道:“阿晴亲手做的月饼,也很好吃。和?我想象中的月亮,是一个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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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也有味道吗?”常晚晴还有些抽噎着:“你想象中的月亮,是甜的吗?”
“嗯。”
孟拂寒牵过她的手,将?她拉到身?边,与?自己并肩坐在另一把宽敞的藤椅上,“幼年经历过变故,饿过一阵肚子。夜里饿了,也只?能起来?喝些凉水,看着窗外的月亮,就在想这么大?,这么圆的月亮是什么味道。现在想来?,或许是幼年也馋邻家中秋所做的月饼。”
“我明天再给你做一炉,不,”常晚晴靠在他?怀中:“给你做满满一院子,让你吃到撑。”
“阿晴不笑话我嘴馋?”孟拂寒摸了摸她的额角,动作轻缓柔软。
常晚晴摇头:“才不呢。”
她知晓孟拂寒幼年与?母亲生活在一起,正长身?体的孩子,在艰难的时候怎么可能不饿。
“你还想了什么呀,”常晚晴声音有点哑,带着点腻腻的哭过的声音:“你还有什么想吃的,我都给你做。”
“阿晴这是心疼我?”
孟拂寒听她声音这样,起身?为她倒了清水,递给她。在她喝下?后,继续将?她搂入怀中,换得常晚晴几分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