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晚晴似是刚看到她,眸光从没有落点的状态中回过神?来, 看向她身后还不知发生了什么的婴孩。
男孩被乳母抱在怀里,白白胖胖,穿得像是年画中的福娃娃般,露出?个白嫩嫩的小脸。瞧见她,竟未曾哭嚎,乌黑的眼睛好奇地看着她,双手?“啊啊”挥舞着。
“阿齐都长这么大了,”常晚晴努力带出?一点笑来:“伯母来得匆忙,没给阿齐带礼物……日后,日后补上?。”
她抬了抬手?,像是想要碰一碰孟修齐的小脸,可在看到自己双手?血红的时候怔了怔,倏然?放下。
倪馨掏出?帕子为她擦拭着手?上?血痕,低声道:“发生什么了?需要我……”
常晚晴没有回答,笑了笑:“照顾好阿齐。往后府中,都得你多费心了。”
她说?完,没去管倪馨怔然?错愕的眼神?,径直往府外去。
无人?敢拦她。
马车驶出?孟府,往另一个方?向驶去。
常晚晴在马车中,看着满手?鲜血,忽地一阵反胃,吐了起来。安四听得声音赶紧停下车,掀开车帘为姑娘拍着背。
常晚晴擦过手?,仍旧掩盖不住手?上?的血腥味,满身腥气像是泡在了血中一般。她吐了个昏天黑地,直到失去力气,重重喘息着坐起身子,用车中备好的清水漱口。
安四瞧着心疼,一遍遍地为她清洗着帕子送来:“姑娘何必亲自动?手?,这要让老爷和皇后娘娘知道了,不定得多心疼。”
常晚晴摇摇头,吐出?一口水来,“我必须……”
她咽下将要说?出?口的话,擦净手?上?黏腻,抬眸道:“到了吗?”
安四继续驾车,马车平静行驶在冬日的京都,常晚晴闭上?双眼小憩,玄黑的狐裘拥在莹白的脸下,胸膛不定地起伏着。
宽厚的狐裘下,她的手?在颤。这是第一次,她第一次……剥夺人?的生命。
马车缓缓停下。
常晚晴睁开眼,下了马车。门口的守卫瞧见她,立刻进去通传,不多时,管事的亲自将她迎了进去。
“永淳郡主?这样早就回了京……”管事的忙道:“还以?为会随宋大人?一道回来呢。”
常晚晴没有回答,她看见了明月。
明月仍旧抱着琵琶,站在屋门外,雪白的披风包裹着盈盈一握的腰身,轻巧地朝她福了福身。
“郡主?。”
明月勾起妩媚的笑:“殿下知晓您来,很是高兴。”
常晚晴目不斜视,越过她,径直往屋中去。
堂中炭火烧得正旺,暖意一瞬间涌了上?来,常晚晴冰凉的身躯被温暖烘得有些发干,喉头干涩。
岑玘施施然?坐在正中,罕见地不曾饮酒,但也只是百无聊赖地翻着折子太子被禁足以?后,本该送去东宫的奏折,都送到了六皇子府来。
瞧见她,岑玘那双狐狸般的眼睛上?扬着笑起来:“阿晴妹妹。”
常晚晴沉默地看他一眼,抬手?提起裙摆,直直地跪在了他身前,腰身挺直,目光却落在她眼前方?寸。
“阿晴妹妹这是做什么?”岑玘起身,快步走到她身前,如?唱戏般将她扶起来:“我可受不起妹妹这样大礼,真是折煞我了。”
直到站起身,岑玘才瞧见她那张自来完美无缺的面颊上?未净的血痕,“啧啧”两声皱了眉头,一抬手?,将她脸上?的血迹擦去。
语气不变,像是嗔怪道:“好端端地,怎么让这样美的脸染了脏东西……”
他爱美,爱美景、爱美人?,身边美人?数不胜数,可似常晚晴这般无暇者,难寻。
“我杀了孟安礼,”常晚晴开口:“他和孟拂寒,是害死我兄长的罪魁祸首。”
岑玘好似头回听说?般,讶异地看她一眼:“……阿晴这是听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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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晚晴眼眶含着热意,道:“我父兄戎马一生,为了大胤江山流血流汗,最终却被忌惮功高盖主?,被人?谋害。”
岑玘严肃:“这话可不能?胡说?,阿晴。”
“我不是胡说?,”常晚晴拨开他的手?:“殿下,六哥,看在你我到底自幼相识的份儿上?。”
“我兄长已然?身死,但我爹还活着,”她落下眼泪,滴落在岑玘的手?上?:“请六哥救救我爹。”
“国公大人?在北疆下落不明的消息我也知晓了,但此事……阿晴,我在京都千里之?外,实在是有心无力。”
岑玘松开扶着她的手?,语气轻又淡:“况且,阿晴刚杀了朝中重臣,这样大的事便是我想保你,也需得费上?一番功夫。”
“六哥会有办法的!”
常晚晴扬声:“我知晓贸然?上?门请求六哥实在冒昧,但也知晓北疆情形,我阿爹等不了多久了!”
岑玘看着她的面容,眼神?打量。
“我看得清世?事,六哥,太子表哥大势已去,我与阿爹也不过是想活下来,别无他想。”
常晚晴眸光闪着泪光,声音酸涩。
“阿晴倒是一如?既往地坦荡……”
岑玘缓声开口,听不出?话中的情绪,却总让人?感到后背发凉,阴寒得让人?害怕。
常晚晴好似没听出?他语气中的含义,紧接着道:“时至今日,又有何好遮掩的。六哥不是蠢人?,自也知晓阿晴的意思,阿爹年迈,本就无法再征战……他麾下大军,认得可是常家的名号当年我兄被害,不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么?”
说?到底,不过是功高盖主?罢了。北疆尚未平定,圣上?要用常家,所?以?不会动?常佺,但常翎俨然?成为新一代的战神?,军中威望甚高,他就是下一个常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