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挽弓搭箭,“再骇人的武器,也都是人使用?的器具。比起这?些冰冷,不会拐弯的器物,人更加灵活。遇到危险可以躲开,躲不开亦可迎难直上将其斩断,再然后,还可将器具掉转方向,譬如这?般。”
他眉眼轻垂,弓弦铮响一声,木箭飞离弓身,插|入箭靶。
话音落下的瞬间?,箭羽已?然射|入,常晚晴都没瞧见他是何?时动作的,洁白的尾羽已?经划破了空气,描绘出一道干脆利落的弧线。
常晚晴不是第一次见他射箭。
可是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地,不曾有着?巨大心里负担地,缓慢直视着?他的动作。人生倒数几年,她一直对?箭有着?不可言说的畏惧,好像这?样冰冷的东西总会割破人的皮肤,就像孟拂寒最开始给?她带来的感受一般。
可孟拂寒如今已?然证明了些什么,弓弦在不拉紧的时候,也富有着?弹性,不会带来危险,箭身也不过是常见的,打磨光滑的木制品,与?她房中那样多器具都为?木制。至于让她最为?害怕,总闪烁着?银光的箭头?,只要不对?准自己好像就没有什么可怕的。
就如同孟拂寒本人一般。瞧着?冰冰冷冷,偶尔还会惹她生气,但冰水化开,里头?却包裹着?温润的,不烫人的焰火。
常晚晴试着?拿起为?她特?制的小弓,她姿势不大对?,歪歪扭扭总有些别扭。孟拂寒瞧了一瞬,指点几句,常晚晴毕竟多年不曾拿箭,始终不得其法,她瘪了唇看向他:“我不大擅长这?个……你不准在心里偷偷笑我。”
“不会,”孟拂寒平静地收回视线,“初学者都是如此,你能克服恐惧,已?经走出了很大一步。不必在最初便否定自己。”
常晚晴握着?弓的指尖紧缩几分,照着?孟拂寒所说再度拿起弓。
“初学不必急着?将箭射出,”孟拂寒抬了抬她有些松懈的手臂,“姿势要对?,这?是第一步。虽说技艺精进后可无定法,但打基础的时候,还需用?心些,否则到了后期……”
“……你好严肃,”常晚晴手早就酸了,这?会儿声音都软了几分,“孟拂寒,我是你的妻子,不是将士。”
她想象中的练箭,不应该是……他搂着?她,搭着?她的手……
常晚晴幽怨地看了孟拂寒一眼,暗怨他的不解风情?。
“若是将士,你这?样趁我转身便松手的,早被拉出去跑圈了。”
孟拂寒说完,轻叹口气,将弓从她的手上接过,抬手请弹她的脑袋:“是谁说想要练箭的?”
常晚晴泄了气,低声嘟囔:“……我想的才不是这?样。”
干巴巴地如同树桩一般站着?,手举到酸痛还要听冷冰冰的指点,虽说站在凉棚之?下不会被日头?暴晒,但还是让她感到几分燥热。
孟拂寒看着?她瞬间?低落的脸色,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顺势牵起她的手,将手搭在弓上。
“那你所想,可是这?般?”
常晚晴呼吸一滞,还未从他的动作中反应过来,后脊便贴上了一个温暖的身躯,男人有力的臂膀将她环绕住,清幽的香气包裹住全身,指尖顺着?腕骨一寸寸向前,带来几分不与?人言的酥痒,阵阵传到心底。
手背被大掌握住,顺着?指缝微微分开的位置,略有些粗砺的指腹按住了她的指骨,再伸展开来,将弓弦拉紧。
“倒也不是不好,”孟拂寒淡声道:“只是这?样……卿卿身子太过僵硬,只怕连弓弦都拉不紧,反倒不美。”
常晚晴轻眨双眸。
这?才意识到自己在他触碰上来的同时仿佛被定住了一般,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蕴藏在肺部的气忽地一出,她深吸口气:“我会拉紧的。”
仿佛是为?了证明一般,她稍一用?力,弓弦将指尖弯折处磨出了一点红,长箭随着?二人齐齐放开的动作往前而去,勉强射入箭靶,没有掉落在地上。
“进步很大。”
孟拂寒称赞几句,让她再试过几次,便道:“今日便如此吧。”
常晚晴刚在他的指点下将姿势摆正,好容易勉强不依靠着?他射出几箭,便见他叫停,“不再练练么?”
她松了手,转了转脖子:“不过也确实有些累了。”
只是方才瞧他那样严肃的样子,还以为?真要今日便看出些成效来才肯罢休。没想到这?么轻易就放过了她。
“日积月累,多练才行,”孟拂寒将弓接过,递给?在一旁候着?的董荀董苍:“本就不是可以一蹴而就之?事,初次练习太过,只怕会拉伤,也败了兴致。”
常晚晴认可他的话,方才若说还因为?他的指点有些恹恹,过一会儿便因自己有了进步而小小雀跃,此刻兴头?正高,倒也确实想再练上一练。任何?东西上了手总有一个递进的过程,她也不再留恋,换了身衣裳,与?孟拂寒上了马车。
时辰尚早,孟拂寒又罕见不曾忙着?公务,二人先去了醉月楼用?过晚膳,又在湖边赁了一小舟,剥莲蓬吃。
小舟倒还算宽敞,能容纳四五人的模样,夜风阵阵,清凉地灌入颈间?,吹透了身子。常晚晴半趴在小舟上,伸出手,一点一点地搅着?夜里的湖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孟拂寒将莲心剔出,正好瞧见这?一幕,温声道:“小心些。”
常晚晴收回手,“这?会儿觉得有些酸痛了。”
“明日会更疼呢!”董苍划着?小舟,笑着?应和道:“经我们大人练过的兵,没有一个不哀嚎着?要回家的。夫人这?是没瞧见过那场面,有些酸痛算什么,还见过有受不住的,瘫在榻上拉都拉不起来。”
常晚晴听得好奇,“这?样凶狠?”
她瞅了瞅垂眸给?自己剥着?莲蓬的孟拂寒,这?会儿收敛了一身武将气息,坐在小舟上,白衣翩然,似沾染着?几分莲香,瞧着?赏心悦目。
“练兵若不如此,如何?上战场。”
孟拂寒施施然开口,声音疏朗:“张口。”
常晚晴张开口,鲜甜的莲蓬放入口中,她咽下,缓声道:“那你今日指点我的模样,也和练兵没差别了。”
在她的认知里,这?样已?经算得上很严肃了。况且孟拂寒夸赞归夸赞,总是称赞她做得不错,让她连放弃都不好意思主动提。
孟拂寒没反驳,勾了勾唇:“你这?样有天赋,若不严格些,岂不是白费了天赋。”
常晚晴被他捧得身心愉悦,道:“我又不上战场……我就是想”
她吃了几颗莲子,甜意直窜心底。她转过头?,掬起一捧清凉的湖水,又洒下,将湖面溅起一片水花。
“是我想要你更强壮些,”孟拂寒剥好莲子,放入小盘中,手上沾染了些淡青色的汁水,他细细擦净,递给?她:“我不在京中,你若有自保之?力,也让我少挂怀几分。”
他要离京。
常晚晴想起这?件事,心里忽地便沉了沉,她接过莲子,有些食不知味地吃着?:“我有人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