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杜平海拖着沉重的锁链走到审判桌边,自觉找了个椅子坐下。
“二十年前,杜鸦精心挑选了两个年龄合适的人,各取精卵,放入生殖培育仓里,后来胎儿足月、成型,就是你。”
“二十岁啊。”孟拂雪垂眸笑了下。杜平海还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孟拂雪伸手在白理深腿上拍了拍,白理深将他带离了审判厅。
偌大空旷的厅里,孟拂雪孤零零地坐了几分钟,然后才站起来。
白理深等在门口,他没进去,直到他需要一些自处的空间。外面已然暮色四合,城市里几乎每个角落都在聊着今天的直播审判。
剑圣竟是那样的人……
大祭司居然已经亡故了……
德默尔简直要把这城市毁了……
这里是议事厅大楼顶层,密闭的走廊采用防弹防爆玻璃,它透净,不会反光,孟拂雪抬头看着外面夜空。
说今天是不眠夜也不为过,网络社区里一条条的新消息如煮沸的粥在向外溢,其中有少量的声音在询问今天那个坐在审判桌上的孟拂雪究竟是什么人。有人在下方留言,无论他是什么人,你见过民众投票审判吗?
孟拂雪伸了个懒腰,回头:“饿了。”
“买汉堡?”白理深问。
“但你得换套衣服,我也得戴个覆面。”孟拂雪粲然一笑,“我现在太出名了。”
他就那样站在月光里,笑得云淡风轻。白理深晃了晃神,点头:“好。”
原本白理深打算开车去,孟拂雪说要带他坐公交,这次是成年人了,要付钱了。
公交车上有空座,孟拂雪叫他靠窗,自己坐在外面,说:“这里风景好。”
结果刚说完就看见人行道墙根那儿堆成小山的彩色垃圾,白理深转过头看他:“果然很好。”
“哎呀。”孟拂雪忘记了,最近清洁型仿生人在调试新路径。于是他扶着前座椅背弯着腰站起来,说:“我跟你换位子。”
不巧公交车转弯,也是不巧,又因为今天没有清洁仿生人,马路上的一些积水无人清扫,车子稍微有些滑。
这一滑,他没站稳,一条腿刚跨在白理深腿间,进退维谷,眼看要倒。
白理深伸手环过他腰时顺势一按,按来自己腿上,端详着他:“不要在公交车上乱动。”
第58章
这个姿态称得上亲昵, 但孟拂雪很明显地感觉到白理深是在禁锢而不是抱坐,所以他第一反应并不是羞赧或什么。
好了,第二反应开始不好意思了。
“松……松开。”孟拂雪尴尬地握着他小臂。这人的手臂肌肉线条很漂亮, 不是单纯的机械美化,是白理深由内而外的力量感,捏起来手感不错。
“你先松开。”白理深说。
“喔。”
两人都放开彼此,孟拂雪坐回座位上,车靠站停下来, 人们上上下下。
其实更亲昵的都做过,在床上都打过架了, 这么坐一下腿居然差点要脸红。一个看向窗外五颜六色的生活垃圾从垃圾桶里漫出来, 另一个抠着前座椅背上的小广告贴纸。
嗯,飙车俱乐部:周末矿道活动,真是个竞速的好地方!
白理深看过来一眼,大约猜到了他在想什么,便说:“正常现象, 城市里的治安和环境大部分依靠仿生人。”
“为什么军警这么缺人手?”孟拂雪问。
“时间成本。培养一个警察或军人, 比买一个现成的仿生人回来调校要耗费的成本太高了。”
孟拂雪了然。旋即默默叹了口气,苦笑道:“为什么大家这么赶时间?后面有穷寇在追吗?”
白理深知道他这个问题并不是只军警,而是整个时代。所以他无法回答,和孟拂雪不一样, 他生来就在这里,对他来讲, 这时代是无奈地、被推着走的,因为以孟拂雪视角看起来的事物在白理深的角度中都有解释,无论它是否合理,又合的是什么样的“理”。
为什么大家这么赶时间?因为前车之鉴的危险程度是毁灭级的, 永远要做防范,时刻警惕草木皆兵。
孟拂雪见他哑口无言,开玩笑地说:“想说就说,你没有芯片,我没有芯片,射频发向塔台集中处理,没有人实时监听。”
白理深一笑:“不是这个原因,我回答不了。”
“没事。”孟拂雪的视线越过他侧脸,看向窗外狼藉的城区,“”
公交抵达W区的商业街,这一站下车的人挺多,两个人慢慢跟着人群离开车厢。商业街的夜是另一种白天,也是很明显,在失去大量仿生人管制加上人们都知道芯片不会直接连接议事厅后,有些事情就奔放了起来。
奔放固然还是在合法范围内,比如孟拂雪已经成年,这趟下车的人很多,新年的余韵还在,并且今天下午的民众投票审判让大部分人满意,所以这夜出来庆祝的人很多。一些虚拟投影小物件飞在大家肩膀的高度,小飞船小飞机之类,因为是投影所以人可以直接穿过去,投影又做了感知,被人穿过去之后就会“坠机”。孟拂雪不大习惯,在尽量躲开。
这种漂浮投影自然少不了广告,不知是不是识别到这里有个刚成年的男生,一则“性感玩偶,随心所欲”直勾勾冲着他面门就来了。尤其这悬浮物做成了卡片状,下缘还有粉色字体写的“Sexy dolly”,吓得孟拂雪差点左脚绊右脚,仓皇间下意识靠近白理深,但用力过猛撞了上去。
“这就是成年人的世界吗。”
白理深扶了下他,似笑非笑说:“欢迎。”
上幽城的低俗产业很喜欢勾搭刚刚成年的男女,从未成年社区跨向成年社区后难免跃跃欲试,其实这个阶段学校会帮助学生过渡,但孟拂雪他们学校还在重建。
餐厅里没外面那么热闹,不过人也不少。二人在小桌坐下,孟拂雪还是吃汉堡。餐厅每张桌子都有吸收声音的降噪模式,但不隔绝视线,所以吃饭的全程里孟拂雪都能感受到时不时飘过来的视线。
这无可避免,白天直播时全城有屏幕的地方都在播放,孟拂雪的长相绝不是过目即忘,他五官清秀,刘海落在眉眼间时会遮一遮他越来越凉薄的眼眸。
白理深嚼着生菜沙拉,叉子放下来,看着对面的人笑了笑。
“嗯?”孟拂雪不解。
“吃完走吧?”白理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