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夫人的声音道:“唉……卿没去睡一会阿?”
诸葛氏听到柏夫人确实在里面,轻轻掀了一下门木、发现可以推开,她遂说道:“我心里忽然有点难受,可以进来吗?”
柏夫人发出一声叹息,有一会没有回应,诸葛氏便自己掀门走了进去、转身轻轻掩上房门。她与柏夫人的关系、以前就挺好,反而与几个妯娌不怎么合得来,所以诸葛氏与柏氏平常相处、本来就比较随意。
听到房门的声音,柏夫人立刻沉声道:“我平时不习惯穿太多衣服睡觉,不方便见人,一会再起来收拾。”
“哦。”诸葛氏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走到垂着帷幔的睡塌旁边,接着在镜台旁边的筵席上跪坐下来。隔着一层帷幔,诸葛氏也看不清楚里面的柏夫人,只能看见一个朦胧的轮廓。柏夫人侧卧着,上身半卧起来、用手肘支撑着头,身上盖着被褥,一条腿好像向前蜷曲、把被褥撑了一点起来。
诸葛氏抬头看了一眼,说道:“夫人午睡,要睡这么久吗?”
柏夫人好像比较緊张的样子,深吸一口气道:“今天睡得太沉,刚才还做噩梦了。”
诸葛氏恍然道:“原来如此。”她也没心思管柏夫人,自己心里还乱糟糟的。
柏夫人忽然从喉咙里发出了个压抑的声音,急忙说道:“中午吃得太饱,失态了……卿遇到什么事了吗,为何心里难受?”
诸葛氏沉吟道:“我也不知道,这种事对妹妹说、好像也不太好。”
柏夫人立刻道:“卿可以对我说说,卿知道的、我不会对别人说这种事,我在听、唉呀。”
诸葛氏转头看了一眼门窗,小声道:“太羞恥了。不知道是难忘那点享乐,还是怎么回事,或许也是因为我妹经常说起那人,我心里一直都放不下。”
“卿这话说得,谁呀?”柏夫人好像还没太睡醒,声音不太清楚。
诸葛氏轻叹了一声道:“我心里好乱,夫人勿怪。”她仰头回忆着什么,接着喃喃道,“在我最害怕恐慌和自责的时候,他还安慰我,说他也总是会害怕。”
柏夫人道:“怎么不去找他?”
诸葛氏一脸伤感地摇头道:“不行的,一开始我就不该那样选择、却不得不如此。我们家的女郎、怎么会做那种事阿,简直像个……有些人就是这样罢,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
柏夫人的声音道:“我之前也奇怪、只是不好意思问,卿如此年轻,诸葛公休怎么没让卿改嫁。”
诸葛氏道:“阿父不会勉强我的。是我舍不下那人,却没有资格纠缠。”就在这时,整个睡塌发出了嘎吱的一阵动静,柏夫人好像在粗嚗地翻身,还从鼻子里发出了奇怪的声音;诸葛氏隔着帷幔看去,却见柏夫人动弹折腾了一会、最后似乎依旧维持着之前的睡姿。诸葛氏蹙眉观察着,更觉得怪异,但忽然又听到柏夫人的声音道:“该不会是陛下罢?”
刚刚分散了注意力的诸葛氏,削肩顿时一顫,忙摇头道:“不是!”
柏夫人“呼”地一声沉重地吐出一口气,有气无力地说道:“那就好。”
诸葛氏好像松了口气,小心问道:“姨母也觉得、不能是陛下,那怎么还提到他呢?”
柏夫人道:“哎呀……我只是忽然想到、随口一说,今天陛下不还一起用膳吗?”
诸葛氏幽幽道:“今天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姨母别怪我阿。还是因为心情不好,现在也不知道和谁说话。”
柏夫人好言道:“没事,现在我还能交心的人,嗯、也不多了。”诸葛氏蹙眉道:“我怎么总觉得夫人有点异样阿?”柏夫人忙道:“我没睡醒、忽然被人叫醒了,就是这样,浑身不太舒服,要缓一阵。”
诸葛氏叹了一声道:“算了,那我先回房等着夫人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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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零六章 花谢叶落
诸葛氏对柏夫人说的话,秦亮全都听到了。他没有在交谈中露面,却一直在场。
秦亮确实没想到,诸葛氏是这样的心思。有几次在宴会的时候、他曾主动与诸葛氏交谈,但她并没有表现出来;也可能是秦亮不够仔细吧,人一多、他实在无法揣摩每个人的想法。
如今寻思起来,诸葛氏的心情也能理解,她拿自己交易、好像是挺难以启齿的事。毕竟她只是长得像是邻家姐姐、身份却是大族女郎。世人就是这样,其实都是为了利益,联姻就能摆上桌面、而只是交郃则属于羞恥行为。
张嫙的情况、便是可以正大光明谈的事。很快令君就告诉秦亮,只需皇帝亲自任命一个使节去送策书、别的事都已安排妥当。秦亮遂召见了大鸿胪钟会,策命张嫙为九嫔之一的婕妤;由九卿官员为使节,规格也足够了。
令君又提到了一件事,想把秦亮对匈奴的态度、透露给王广。
那是秦亮自己说出来的话,伐吴之前就在令君跟前、谈过自己的战略。除了不太信任内附的胡人,他还谈过小冰河期之前存粮、诸如此类的设想。
王家是太原郡祁县人,在祁县应该还有一些祖业;现在祁县地盘上有匈奴右部,王家可能与匈奴上层人士有些什么关系。令君没有管王家内部的事,她应该不清楚具体情况,但早点提醒一下娘家、着实比较稳妥。这么点事、秦亮自然答应得毫不犹豫。
四月初,朝廷派出了车驾仪仗、往张布的宅邸,把张嫙接来了宫廷。
朱夫人有些不舍、其间悄悄抹了眼泪,但她与张布总体还是非常高兴的。从魏吴蜀三国过来的士族,谁不知道汉朝是怎么格局,面对皇室的恩宠、谁还真的舍不得一个女儿?
如果张布夫妇不愿意,他们也不可能几次找机会、让小虎把张嫙姐妹带去面见皇帝;何况张嫙可不是去做宫女,晋朝皇室直接给封的九嫔!这地位、俸禄可比那些诰命夫人高了不少,身份之尊堪比侯爵、只是不能像丈夫一样在外朝做官而已。
张布朱夫人心里都很明白,吴国灭亡之后、他们想要重振家族,依靠小虎的关系、联姻晋室是最可能成功的路线!那天皇帝把张嫙带出去逛街,朱夫人等也只是教训张嫙;主要是张嫙招呼都没打一声、便私自跑了出去,太不像话了。
晖章殿,婕妤宫。秦亮几乎什么都没干,只是口头交代了一下钟会为使节,此时张嫙就给送到了面前。
典雅的宫室内,除了礼器、桌案上的各种食物美酒,并没有大红大紫贴纸之类的东西。不过太阳还没下山,夕阳的光线穿过帷幔、在屋子里洒下了暖色的光辉,仿佛让一切都浮上了一层绮丽的色泽,很有那种气氛。
张嫙端正地跪坐在筵席上、用一把精美的绸扇遮着脸,默默地等待着。
秦亮走进来看到眼前的景象,一时间心情竟有点复杂。
他渐渐已经体会到了,皇帝除了处理政务、日常生活似乎就只是享乐。既来之、则安之,或许他应该习惯这一点,只要心里有数,明白享乐的權力来源、凭什么自己能得到这一切就行了。
秦亮伸手拿开了那把绸扇,终于看清了一张妩媚的瓜子脸,精致的五官、秀美的尖下巴,雪白有光泽的肌肤没有一丝瑕疵杂质,淡淡的芬芳洋溢着青春的气息。今日张嫙精心画上了妆容,加上青色打底的华贵蚕衣、黄灿灿的凤钗,媚色中又多了几分庄重的气质。秦亮乍看到也有点挪不开眼睛。
“陛下。”张嫙酥軟的声音顫声唤了一声,抬起一双如有星光的明眸看了秦亮一下,她却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立刻又收起娇羞、努力恢复了严肃端庄的神态。
接着张嫙便款款伏身、行稽首再拜之礼,秦亮见她很认真地履行过程、也只得还以空首礼。夏季的蚕衣既轻又軟,张嫙的个子其实比较高、但少女的身体很纤细,一身礼服好像稍微大了点,伏身的时候、让秦亮不经意间瞅到了领口。顿时秦亮的眼前就浮现出了丰腴与雪白的颜色、画面久久挥之不去。难怪秦亮之前见到张嫙、就生出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印象,她的肌肤简直是吹弹可破。
秦亮的脑海中、一时竟有点混乱。之前自己是怎么想来着?对了,太多的美人自己顾不过来,多一两个倒是无伤大雅、不过是为了联姻而已!而且他不喜欢太小的女郎。
他有点不解,但心里隐约明白了,自己的喜好其实无关年龄、也无关道德,而是本能地抗拒那种稚气。然而张嫙虽然年纪不大、却发育得很好,已经有了一种自我的特质气息,生长出了美人的意境。“这……”秦亮看了一眼张嫙被撑起的丝绸衣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
张嫙也比较拘谨緊张,一丝不苟地保持着礼仪,随即缓缓拿起酒壶、斟满了两杯酒,然后双手捧着杯子献到皇帝面前。
她的緊张并不是因为秦亮,而是有点担心失仪出错。这几天在家里,阿母叮嘱了太多事宜、都有点记不住了,尤其教训她一定要注意形象仪态。张嫙自然不敢疏忽,毕竟自己是来到了皇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