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8章(1 / 1)

秦亮不悦道:“卿有没有听我刚才说的话,若已决定杀之、管他怎么选?”

这下张氏浑身綳着、也怔在了这里,脱口道:“妾是否不够美貌?”忍不住眼泪已然夺目而出。

刚才秦亮的举止、确实是想制止她;但张氏已经这个模样了,他也放开了手,并且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锁骨下方。两人不再说话,秦亮终于伸手捏住了她的交领,缓缓往上面拉上去,指背还轻轻贴着她的侧面滑过。“咚”几案忽然轻轻动了一下,张氏垂目一看他的袍服,顿觉难以置信,被眼泪打濕的脸颊也是发烫,心中简直百感交集、一团乱麻。

秦亮拽拢她的衣襟,叠在一起,然后握住她的手放在衣襟上,他的语气也变了,沉声道:“不得不承认,作恶确实很誘人,胁迫更能让人感受到權力,莿激阿,跟我不吃牛肉似的。”

张氏立刻抬头看着他俊朗的脸、炯炯有神的眼睛,只是有泪珠还在眼眶里,她的视线有点模糊。世人落到纸上、说在口上的东西,主要还是仁义道德,但皇帝居然毫无压力地这么说?

秦亮又伸出手,用指背来回揩了两下她的眼眶下方。张氏闭上了眼睛,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等她睁开眼时,忽然发现秦亮尝了一下指背上的东西!

不知道为什么,张氏被他盯着看了一会,却并未觉得受辱。见他的眼神和小动作,还有刚才那句话,莫名的亲近感、至少让她没觉得遭人厌恶。两人都没说什么,也说不清楚,可是微妙的态度难以言表。

“什、什么滋味?”张氏不禁小声问道。

秦亮也低声道:“咸的,似乎带点苦涩。”

片刻后他回过神来,面露些许不好意思的模样,起码面对漂亮的妇人时、皇帝确实不是想象中那样。他从筵席上站了起来,转过身将宽袖遮在身前,接着便缓缓踱了几步。

张氏恍然,赶紧趁他背过去踱步时,麻利地系上衣带、收拾了一下深衣,然后伸手轻轻抚了两下鬓发。沉默一会,她才主动开口问道:“那陛下为何不愿作恶?”

“哦?”秦亮转身随口道,“我同样不想被人强迫、去做不愿意做的事。”

子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他还能顾及别人的感受?张氏轻声道:“陛下已君临天下,不可能受人逼迫。何况与陛下的大功业相比,妾等人不过是蝼蚁而已。”

秦亮很快走到门口,打开了房门,冷风立刻就灌进了房间、更让人觉得僵手僵脚。秦亮随即返回几案附近,淡然说道:“有没有一种可能,人虽渺小如蝼蚁、但本身就是宇宙中仅有的功业?”

张氏衣着整齐之后,终于自己揩干了眼泪,忍不住悄悄抬头看秦亮踱步的样子,她想了片刻、一时不知却怎么应对才好。

不过张氏已不担心说错话了,哭了一场之后,她觉得好像整个人都轻松了一些,甚至刚见面时、那种拘谨緊张也淡了不少。她又瞅了一眼秦亮的脸,见他已是平静自然的样子,刚才那句奇论、难道是他本来就有的看法?

“呼……”秦亮缓缓呼出一口气,在上位的筵席上跪坐下来,说道,“对了,陆抗只要别抗了、不再抗晋,我不会杀他的,放心罢。我还没见过他、不过推测他是个识时务之人,应该不会再搞什么事。至于怎么用,确实还要看能否信任。信任有时候没法控制,与他本人的才能德行无关。我身边有些人是农夫出身,却能与我相互信任。”

张氏也渐渐冷静下来,缓缓顿首道:“妾谢陛下宽恕。”她顿了顿,回头看了一眼敞开的房门、又不动声色道,“妾不想陆幼节觉得没脸面,方才之事……”

“什么事?”秦亮面不改色道,“刚才一会工夫、我们只是说了几句话而已,不过说得也很清楚了。晋军伐吴、目的是吊民伐罪,若是按照陆抗的罪行标准直接灭族,吴国要杀的人实在太多,人都杀完了,难道要让匈奴羯族鲜卑等部众来填吗?张夫人安心回去罢。”

张氏想了想,便俯身在筵席上、行稽首再拜之礼,说道:“陛下万寿无疆,妾请告退。”

秦亮淡定地颔首,提起了砚台上的毛笔。张氏起身退走,走出房门后又转头看了一眼,正见秦亮也在目送自己。

宦官庞黑也是有始有终,又把张氏送回了内宅的庭院里。好像去了没一会,朱公主还在王贵妃的房中品茶闲谈。

张氏感觉自己浑浑噩噩的,好不容易才集中精神、应对王贵妃。连朱公主都要讨好的人,张氏当然也不敢怠慢出错!幸得礼仪过后,张氏的话比较少,王贵妃只问了一句陆将军是否平安无事、便没再多说。贵妃顾着与朱公主说话,继续谈论江东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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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五十七章 母亲大人

辞别王贵妃,小虎与张氏带着随从离开朱丞相府,很快回到了距离不远的别院。

大门外已有一群人等候。小虎刚挑开车帘探视,她的两个继子朱熊朱损、便一下子发现了小虎;他们毫不犹豫地跪倒在马车旁边,唤道:“阿母,阿母!”

小虎只好叫车夫停下、从尾门走了下来,两人见到她顿时大喜!

最年轻的朱损亦已满嘴胡须,他年纪不大、只看面相竟似乎不比小虎年轻,口上却十分热情恭敬:“母亲大人!儿等听说母亲平安回来,真是喜极而涕,便立刻来寻母亲。终于打听到此间,儿已是恭候多时!”

大儿朱熊径直拜道:“儿子不孝阿,请阿母责打教训!”

门外那么多人看着,小虎一时顾不过来、也不想在门外当众纠缠,便面无表情道:“尔等还是像以前一样,称我后母罢,进来再说。”

虽然小虎冷眉相对,但两兄弟竟是一脸欣慰受用,忙磕头道:“母亲大人大量,叩谢母亲!”

毕竟小虎还自认后母,并允许他们进门,这已是相当不错了。若非有继母子关系,像门外那么多人能轻易进门相见吗?

刚才见面后的第一句话,也是小虎对他们的真实态度。恨意确实还谈不上,只是她早已感受过了人情冷暖、有点失望。

一行人进了大门,张氏也从马车里出来了。朱损茫然地瞅了她一眼,大儿朱熊反而认了出来:“卿是文侯家的女郎?”张氏点头见礼道:“见过朱将军。”

朱损只是拱了一下手,立刻弯腰跟上继母,语气憿动地说道:“儿同样十分厌恨全公主、孙峻等人阿,可当时事情太复杂,儿也是被迫无奈!诸葛元逊同样是支持前太子的人、与父亲一向交好,因有诸葛元逊从中牵线,儿才听从亲朋之意,娶了孙峻之妹。”

小虎没说什么,让他解释好了。以前他们兄弟的事可不会向自己解释,更别说商量。

朱损接着道:“偏偏诸葛元逊在东关羡溪大败,非要推卸责任到堂兄朱季文(朱异)身上;在御前说,季文不满大帝北伐,故意驻军徐塘、按兵不动拖后腿!以至于后来孙峻杀诸葛元逊,朱季文幸灾乐祸,轻易就被孙峻拉拢。堂兄家都投靠了孙峻,以当时的形势,儿岂能与之作对?”

他说着说着,竟然哭了:“儿从小丧母,少了一些母亲的教训,才容易受眼前的假象蒙蔽、双目不识大义,现在知错了!”

小虎见他的脸颊上都长了胡须,这么个年轻大汉、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样子,简直是够了!小虎不禁蹙眉看了他一眼。

朱损却继续哽咽道:“所以儿来之前,已休了孙峻之妹,让她回了娘家。”

小虎刚想提醒他注意仪态,这时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听到朱损毫不犹豫地立刻休了孙氏,小虎便明白、自己这个继子本来就是那种见势行事的人!这样的人,恨他也好、骂他也罢,教训道理更没用,白费自己的情绪!

何况很多人应该都是这样的,无非是掩饰得好不好、是否要留点情面而已,无论如何、心里早已给别人定好了价值。

小虎淡淡地说道:“汝等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要我教训什么?我又不是汝等的生母、当初在朱家也没尽到抚养的责任,现在汝等之父亦已去世,人之常情、不用解释。”

朱熊听到这里,立刻提到了同父异母的妹妹:“召妹妹回建业的诏令,正是孙峻之意……”小虎与朱据生了个女儿朱佩兰,确实与两兄弟有血缘关系,如今已嫁给了会稽王孙休为王妃。

孙休乃小虎同父异母的弟弟,所以佩兰是嫁给了舅舅。小虎当初也认为、这种事真的不太好;但那是大帝的安排,因为不是一个姓,而且佩兰年纪太小、跟着亲戚反而让人放心一些,小虎便没太反对。

朱熊沉声道:“孙峻对妹妹有觊觎之心,儿等察觉之后,便已叫弟妇(孙峻妹)前去、悄悄提醒妹妹当心。”

“阿?”小虎娇美的内双眼皮的大眼睛里,立刻露出复杂震惊的神色。饶是她身为公主,见识过很多不可理喻的事,不过干系到自己亲生的女儿、还是怒气只冲头顶,不禁咬緊了贝齿!小虎又想到自己的遭遇,算起来她还是孙峻的堂姑,孙峻简直是没有不敢干的事!

朱熊忙道:“孙峻还没动手,儿只得叫弟妇先回娘家、找机会劝诫孙峻。”

小虎愣了片刻,才盯着朱熊道:“孙峻真是疯了!佩兰回建业的时候,晋军已经横扫荆州,直指江东,他身为辅政大臣、竟然还想着如此丧心病狂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