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了,他们还给你穿这么薄。”秦亮好言道,对吴心的失礼一点都不计较,见她饿瘦了的身体穿着单薄的衣服、确实有点可怜。
隐慈立刻脱下了身上的袍服,披在吴心身上。
秦亮掏出了丝绸手绢,轻轻揩着吴心的下巴伤口,“廷尉府的人简直没有人性。回去洗干净再上药,不然可能化脓。”
吴心没有感谢,若非她之前唤了一声“哥哥”,秦亮甚至认为这女郎是个哑巴。这两人好像是兄妹关系,可为什么一个姓,但秦亮也没有多问,也可能是表兄妹罢。
隐慈在旁边默默地观察着,这时一脸歉意道:“她就是这样的性子,府君勿怪。”
秦亮道:“无妨无妨。”
吴心忽然开口,声音仍然沙哑,“妾养几日再陪君睡。”
秦亮愕然,看着隐慈道:“这……”
隐慈张嘴欲言又止,终于开口说道:“府君别误会,吴心无须靠色相过活。不过她应是觉得,府君有救命之恩、又对她有意,她便愿意如此回报府君。”
秦亮忙道:“我确实好像太殷勤了,但有点误会,并无亵渎之意。”
车厢里的气氛顿时尴尬起来。
一队人马到了校事府,秦亮走下马车,便回顾左右道:“时辰不早了,下值罢。”
众人纷纷揖拜告退,态度比今天上午都要恭敬很多。秦亮正准备换自家马车,这时隐慈道:“请府君到阁楼上,仆有话要说。”
几个人便又来到了阁楼二楼,官府的房子就是高,不仅有楼、且是建在高高的台基上。站在这里,连城外的山脉亦能隐约看到黑影。
隐慈道:“仆发过誓,这条命给府君了。”
秦亮道:“卿的命没什么用,我也不要。”
隐慈神情尴尬,愣了一下。
秦亮却继续道:“卿最有价值的东西,是忠诚。”
隐慈一脸恍然大悟,指着远处的山影道:“仆指邙山为证,隐慈从今往后只效忠于秦仲明,如有背叛,乱剑穿心、死于非命,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他说罢,跪到地上,对着北面的邙山方向,行稽首大礼。
古人对发誓是很郑重的,比后世的人更相信这些东西得多。这么发誓的话,可信度极高。
秦亮等他做完了整个仪式,才赶紧上前扶起,说道:“卿放心,我不会让卿去送死,只要一起做事,将来功成名就,同享富贵。”
隐慈道:“仆愿追随府君,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秦亮笑了笑,又侧目看了一眼吴心,她已经把隐慈的袍服穿整齐了、连腰带都已系好。只是大小不太合适,仍然像披了一床被子。好在吴心个子不矮,不然袍服得在地上拖着。
隐慈道:“仆担保、吴心完全可靠。她是那种谁用心待她、便舍得性命的人,让她追随府君左右,仆反倒更放心一些。只有一条命,至少不会所托非人。”他说到这里,又苦笑道,“我们这种人,不就一条命还有用吗?”
秦亮想了想,也不多说,只道:“汝等那么久没见面,先回家罢,好生相处几日。好好给汝妹治治伤。”
隐慈点头道:“喏。”
秦亮看了一眼北面、被隐慈指过的山影,此时已经不太看得见了。太阳一下山,光线的亮度下降得特别快。他说道:“我也得回家了。”
“恭送府君。”隐慈的声音道。
秦亮头也不回,一边朝楼梯口走去,一边抬起手向后挥了挥示意。
坐上回家的马车,秦亮顿时感觉一阵疲惫袭上心头,什么都不愿意想,什么也不想做。他倚靠在木板上,甚至想眯一会儿,伸手拉扯了一下深衣,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
秋季渐深,天一黑,感觉确实是越来越冷。
王令君还在王家,今晚秦亮还是准备去王府睡觉。原来他从来没嫌弃过曹爽送的那个院子,但现在那里若无王令君、就好像只剩下一个空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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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第八十四章 把人当人
阴了两天,雨没下来,倒是起了一夜肆意的风,把云给吹散了。
太阳没出来前,光线还有点朦胧,但看得出来、今天是个好天气。于是郭太后一早就来到了芳林园。她等着上早膳的时候,有个宦官正在旁边、讲最近洛阳发生的事。
郭太后才三十多岁,但她几乎不出皇宫半步,对于外面发生的事,都是由别人转述给她听。
她虽然年龄有点大了,但肌肤保养得很好。要不是长得非凡,文皇帝曹丕也不可能把她从西凉抢回来,接着文皇帝的儿子曹叡又看上了她,后来不顾西凉郭氏叛乱过、还给她封了皇后。曹魏两代皇帝都给她的美色做了证实。
好在这个宦官讲什么事都能惟妙惟肖,还带点表情和动作,讲得总是比较有趣,这也是一种吃饭的本事。郭太后最喜欢听这个宦官来讲,不太愿意听别人说。
宦官起初讲的事确实没什么意思,哪怕他已经很卖力了,但郭太后还是拿白生生的纤手遮着小嘴,悄悄打了个哈欠。可能也有起床太早的缘故。
等宦官说起西南边永宁宫、先帝宫妇被校事府掠夺的事,郭太后才稍微有了点兴趣。不过她也不怎么在意,这种事也不稀奇,她也没办法。
但宦官已经观察到太后的些许兴趣,于是把这事说得更细,就好像他亲眼目睹了过程一样。
“那新任校事令说,她们在永宁宫的日子至少干净舒适,国家养着她们到老,是因合法的皇室身份。汝把她们带出去做伎,很快人老珠黄,谁来管她们,日子不是越过越差吗?”宦官昂首挺胸,学着口气说道,不过声音比较尖,还是没有那种气质。
郭太后听到这里,黛眉微微向上一挑,一下子就有诸多思绪和心情涌上来,但只是随口说道:“他还真是把妇人当人看。”
宦官听到郭太后终于有了回应,急忙附和道:“太后说得可不是?”
但郭太后没有继续说下去,刚刚也是没多想、顺口说出来的一句话。
郭太后到了洛阳之后,她自己其实很受宠爱,还惠及了郭氏族人。但她仍然知道,妇人只是“君子”们的把玩物件、泄|欲工具和听话牲口,更别说妇人居然也可以有自己的诉求和愿望了。
就像明皇帝原来的那个皇后、毛皇后,只是因为没有被邀请来游园,有点醋意,问了明皇帝一句、昨日游得高兴吗?毛皇后就被杀了。
皇后稍微打听点事、有点自己的感受,就被直接杀掉,更毋庸谈寻常的妇人。只要稍有不顺从,有点不听话,就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