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凉又硬的铁、接触皮肤微微的莿痛,他甚至能感觉到剑锋上血液的潮湿。一股巨大的恐惧袭上诸葛恪的心头,窒息的绝望、想到诸葛家全族下场的不甘,他瞪着眼睛,几乎想不顾一切地求饶了。
但诸葛恪当然明白,事到如今后悔与讨饶都没有用,孙峻不可能再给他丝毫反击的机会!而且诸葛恪也来不及讨饶了,还没说话,他便感觉到了剑锋移动的趋势,在割下去之前的刹那间,他只能下意识地发出“啊”地一声大叫。
神龙殿上只有三个人打斗,另外两个辅政大臣滕胤、吕据,以及几个官员虽然神情震惊,但都没有上来动手,大多人都从位置上站起来了,瞪眼注视着殿上发生的事。
打斗只一小会功夫、几招就结束了,大门口传来了凌乱的脚步声,一群侍卫将士跑进了神龙殿,也是个个都在观望。毕竟无论是杀人者、还是被杀者,皆是吴国最有权势的大臣!
孙峻也是不慌不忙地、用诸葛恪的袍服擦了两下长剑,然后入鞘。他转身说道:“天子诏令,只杀诸葛恪。诸葛恪私通敌国、意欲投降,中书令发觉此事,竟然遭其谋杀灭口!其谋逆反叛之心,丧心病狂,死有余辜!!今首恶已毙,余者既往不咎。”
他说罢挥了一下手,众军见状纷纷抱拳后退,接着陆续都出去了。
孙峻却招了招手,指了几个人留下,让他们把地上的尸首拖出大殿。
大臣们噤若寒蝉,一时间什么也不敢说,看孙峻的眼神无不多了几分惧色。孙峻向滕胤等人拱手道:“让诸位同僚受惊,请入座饮茶。中书令孙弘是先帝任命的辅政大臣,诸葛恪说杀就杀!我也是不得已阿,若是任由诸葛恪这么肆意妄为,我们孙家的基业,如何禁得起他折腾?”
吕据等终于附和了两句、回到了座上,滕胤一言不发,也跪坐到了筵席上。不过腥味笼罩在大殿上,大家都没有再动案上的茶碗。只有孙峻用中指与拇指捏起茶碗、淡定地喝起了茶,又呼墙角瑟瑟发抖的宫女上来,为他包扎左臂的伤口。
这时孙嘿走进了神龙殿,转头看了两眼地上的血污,走到孙峻旁边,跪坐下来顿首行礼。
孙峻沉声道:“汝暂领中书省,照陛下先前的意思,发诏令去校事府,立刻派人把诸葛恪的儿子、家眷全部抓了,别让他们逃走!还有朱恩、张约、张震全家。”
“仆领命!”孙嘿拱手道,他想了想小声道,“诸葛恪还有个弟弟诸葛融,此时在荆州领兵。”
孙峻点了点头,看向滕胤等人道:“我们杀了诸葛恪,若是让其弟诸葛融继续领兵,恐怕会反叛,对朝廷十分不利。我举荐施绩(朱然子)、孙壹、全熙三人,领兵去迫使诸葛融回朝受审,若其抗命,则攻灭之。诸位以为如何??”
滕胤叹气道:“事到如今,唯有如此才能稳定大局。”将军吕据等人也纷纷颔首。
士族之间往往也是有旧怨,孙峻选的三个人,便多少与诸葛恪有隙。
孙峻转头看向孙嘿:“赶紧去办罢,把事情办好。”
孙嘿应该看明白了孙峻的眼神、大概想起了中书令的官位许诺,孙嘿立刻抱拳用力地说道:“仆明白!”
此时孙峻一改平时圆滑的作态,跪坐的姿势间,胸膛也挺起了几分!!
先帝亲自任命的五个辅政大臣,一下子就死了两个。剩下的人,除了孙峻,滕胤与吕据暂时被震慑了,刚才完全没有与孙峻对着干的意思!况且他们俩的实力也比不上孙峻,孙峻起码是宗室、掌建业禁军;在皇帝身边又有全公主作为盟友,再把亲戚孙嘿任命为中书令,便几乎能左右皇帝诏令了!!有了皇权的名分,连对付诸葛恪都有办法,别说滕胤、吕据等人。
接下来除掉了诸葛恪全家、姻亲、心腹,便能尽量笑纳诸葛恪留下的势力。然后就可以把当初孙和与孙霸两边的人、都拉拢到孙峻自己这边。
这还得感谢诸葛恪的成全,从中撮合,让朱据之子朱损、娶了孙峻的亲妹妹!
当初支持孙和的死忠,一个是陆逊、另一个正是丞相朱据;有了朱据家的结盟,孙峻收服孙和的人,实在能省去许多麻烦。其中有能征善战的丁奉、陆抗等人,以前都是陆逊的人,本来就不属于诸葛恪的心腹。
而原先鲁王孙霸的当羽,孙峻本就是同当,现在他还出面为孙弘报了仇!只需继续维持与全公主的感情、那实力最大的全氏也自然是孙峻的盟友。
所以只要冒险除掉诸葛恪,孙峻的权势、便能立刻得到极大的增强!琅琊诸葛恪自诩文武双全,却愣是没看清楚这样的形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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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一十八章 令人唏嘘
诸葛竦与魏国密使张谨坐着船,在石头城旁边的秦淮河入水口、出示了过所,便沿着秦淮河到了建业城外。
几人还没下船,却见一队马兵急匆匆地冲出了城,行人纷纷避让,有挑着东西的人躲避不及、竟被掀倒在路边!张谨毕竟身在敌国、见此气氛面露忧色,遂道:“不如先派随从进城,让诸葛将军遣人来接罢。”
人如其名,这个魏国密使的言行是比较小心。据说当初相国府选中他为使者,就是因为他的名字。
诸葛竦则不以为然,但寻思是来客主动要求有人迎接,不好太过失礼,便叫身边的奴仆先下船、前去密禀父亲诸葛恪。
两人在码头上等了许久,那奴仆忽然急匆匆地快步回来,沉声道:“诸葛家内外全是人,宅邸被人抄了!”
诸葛竦愣了一下,还有点没回过神来,瞠目道:“谁能抄诸葛家?”
奴仆赶紧从怀里拿出一块布,说道:“仆回来时遇到了王桥,他说,诏命指责将军私通敌国、謀杀大臣!”言语中的王桥,乃诸葛家的一个近侍。
诸葛竦展开布一看,上面潦草地写着弟弟诸葛建的字迹:孙峻杀吾父,兄勿归。
“孙峻?!”诸葛竦仿佛听到了“嗡”地一声,一阵天旋地转,感觉天都塌了!他很快便是满脸漲红,太阳穴的青筋也鼓了起来,急忙问道:“王桥呢?”
奴仆道:“他还有事,要赶去荆州密告君之叔父。
”
诸葛竦又问:“王桥有没有说,吾弟往何处去了?”
奴仆摇了摇头:“仆等没来得及说几句话。”
诸葛竦观察远处的城门,建业城门至今没有关闭、也没有戒严。事情应该刚发生没多久,那孙峻虽已出任倵卫将军,但原先在建业的势力并不是太大,至少还比不上诸葛家。且诸葛家在军中、皇宫也安插了人!
这时密使张谨开口道:“事到如今,我们先去中渎水找魏国人罢。”
诸葛竦仿若惊弓之鸟,此刻才注意到,刚才密使一直没吭声、只是静静地听二人对话,似乎想清楚了才开口言语。
密使是魏国人,遇事当然是想立刻逃回魏国!但他劝诸葛竦一起走,难道是觉得,仍可以用诸葛竦做交易、换回司马师,继续完成任务?
张谨见诸葛竦沉默不言,又道:“君等叔父在荆州同样自身难保,汝弟也不会去荆州,多半还是想渡江投奔魏国。”诸葛竦恍然醒悟,自己其实已经没有选择了!他便点头道:“离开建业再说。”
几个人走了一千多里才回到建业,城池都没进去一步,又很快回到了船上原路返回。
木船从石头城附近进入大江,诸葛竦看到江岸的景象,忽然想到,自己拜别父亲之前、有过一次交谈,正是在这大江东岸的江畔!
但他做梦都没料到,那次竟是父子二人的最后一次谈话!触景生情,诸葛竦已是难以自控,不禁泪流
满面。
那时谈的都是正事,也没来得及说说父子之间的话题。诸葛竦其实知道,父亲对于给长子送毒酒的事、一直心怀愧疚。但诸葛竦也明白,当时想要保住大皇帝(孙权)的信任,父亲并没有多少选择。为了诸葛家的家势,大家付出了多少牺牲、做了多少事,却就这么让孙峻给害了!
诸葛竦又悲又恨,咬牙切齿地沉声道:“孙峻,只恨未能将汝碎尸万段、生啖汝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