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3章(1 / 1)

料峭春寒中,摆上一壶酒,辛宪英谈论道:“如果毌丘俭的消息若再灵通一些,身在幽州尚未出发之时、便能听说了洛阳发生的事,事情大概还有缓解的余地。他不离开幽州还好,走到半路再回去,朝廷能不猜忌?”

在场的几个人都点头附和,称辛宪英言之有理。

辛宪英又道:“毌丘俭必定也知道,他那么做、会让朝廷猜忌,从半路返回之时,应已有过反复权衡。经过了权衡的决定,反而十分危险。”

羊祜沉声说道:“谋刺之事,冗从仆射李贤、黄门监李贤等人参与其中,确实没那么简单。不过卫将军已是仁至义尽,曾亲自到廷尉府,下令放了夏侯泰初。”

夏侯玄是夏侯霸的堂侄,夏侯霸又是羊祜的丈人。所以秦亮做的那件事,羊祜是很满意的,他当然不想让事情牵连到丈人。

辛宪英却道:“没什么用。毌丘俭仍会猜测,朝廷本想对付夏侯玄,只是为了稳住毌丘俭等人、才进行暂时妥协。抓了又放,自然有这样的迹象。

因为李丰等人已经招供,只要行刺成功,便举荐夏侯玄为大将军、毌丘俭为卫将军;这样的隐患,朝中辅政者岂能毫不在意?”

羊祜神情凝重地点了一下头,叹道:“还是因为当堂谋刺、你死我活的事已经做出来了(皇帝迟早可能被废)。如果没有发生此事,局面尚能维持。李丰、允许等人自诩忠臣,可是所作所为,却不是什么好事。”

在场的人都是自家人,宪英的弟弟辛敞今天也不在这里。叔父羊耽便毫不避讳地问道:“此番王家、秦家的辅政地位是否有危险,会被赶下去吗?”

大伙对此事很关注,但显然不怎么在乎。

辛宪英看向沉默的羊徽瑜,估计觉得羊徽瑜正是乐见其成。毕竟羊徽瑜做权臣家的夫人好生生的,今天的处境、全拜王秦两家所赐。

但羊徽瑜一瞬间没多想,竟然挺担心秦亮!

羊祜的声音道:“从兵势上看,如果毌丘俭要反叛,此时确实是难得的机会。错过了此时,今后再想发动,更不易成功。没有人愿意明知不可为、而去送死。”

弟弟羊祜虽从未带兵打仗,但对兵法挺有见解。他继续说道:“朝廷这边,吴蜀两国的攻势、会牵制住大量兵力,且王彦云、王公翼新败,各州中外军士气低落。朝中人心不稳,还得留兵在洛阳防备。

毌丘俭则在幽州经营了很长时间、旧部极多。两番征讨高句丽,履立大功,追随毌丘俭立功封侯的人不少。何况幽州有精骑,朝廷早先就该把毌丘俭调离幽州,只因内斗才让毌丘俭的根基愈发深厚。”

羊徽瑜终于忍不住开口道:“朝廷正在对付外敌,毌丘俭趁虚而起,不怕被天下人诟病不义?”

羊祜却摇头道:“打仗不是儿戏,乃存亡之道!春秋之后,哪个诸侯打仗讲义气?为了争胜负、你死我活,世人为此已是不择手段。毌丘俭常年领兵,以地方反叛中枢,正当趁虚而起。”辛宪英颔首道:“秦仲明在扬州起兵时,也不会与司马家讲义气。”

见辛宪英再次投来目光,羊徽瑜脱口道:“就算王彦云、秦仲明败了,夏侯泰初、毌丘俭等人也不可能把司马子元迎回洛阳。”

辛宪英沉吟道:“此役很有可能发生阿。叔子以为,哪边胜算大?”

羊祜想了一会,才开口道:“毌丘俭并非完全没有机会。仆能想到的是,若打起来、两边的决战会很快。”

他抬起头回顾左右,又道:“毌丘俭麾下的将士家眷、很多都在外地,他要一路获胜、进展迅速,才能维持住军心。而朝廷最怕中途有变数,一旦东线、西线再有一处溃败,大局就会糜烂,也有速战速决的动机。”

羊徽瑜听得心慌,好像忽然之间、秦亮就要完了一样!她甚至对羊祜的话,感到有些气恼。

不过她稍微冷静一点,便知弟弟只是在就事论事,他没必要在这里吹捧秦亮。

这时快到中午了,羊家人总算不再谈论大事,聚在一起吃了顿午饭。

午后姐弟二人便向叔父叔母告辞回家,羊徽瑜上了弟弟的马车,与他同乘一车。趁有说话的机会,她便在车厢里提醒道:“卫将军好像挺欣赏弟。”

羊祜点头道:“姐说得对,我也不知为何、卫将军对我很是看重,他应该想辟我为掾,只是还没说出口。”

羊徽瑜想劝弟弟,既然别人看得起、不必忤了好意。

但她了解弟,羊祜年纪不大、却已是个颇有主张和谋略的人。以前司马家与曹爽明争暗斗,他便不愿意介入;此时羊祜估计也不会轻易表态。

因为毌丘俭那边,牵涉到夏侯玄、又干系到夏侯霸……不过羊祜最愿意看到的,应该还是双方不要翻脸。起先羊祜对李丰等人有怨言,可见他的心思。

显然时机不对,羊徽瑜到了嘴边的话,终于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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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二章 快生了

有时人的心灵很复杂,也可能很简单。即便只是把手放在她肩膀和后背上,通过手掌轻抚的动作力度与角度,也能叫人真切地感受到态度。触觉反而比千言万语更加直观。

抑或心里完全接纳别人进入的时候,那样的心情、郭太后难以言表。升高的情绪能让她忘却所有,有种不顾一切的错觉。

次日一早郭太后在朝堂上,再次见到了站在下面的秦亮,她不禁又回忆起了昨日的情形。

秦亮在说那句“不见得完全就是坏事”之时,彼时他的神态、语气,郭太后几乎能模仿出来。

不只是处乱不惊的沉着,还有点厚黑的神色。

郭太后一直以为正直而光明磊落的人,更让人敬重,起初秦亮给她的印象、也是个正派坦荡的人。但她此时才发觉,当仲明表现出坏的一面,照样挺有意思,反而让人能稍微安心。

或许她想得太多了,脑海里浮现出了各种画面,竟然一大早在文武百官面前,便觉得深衣中有点不适。好在隔着帘子,人们不仅看不清楚帘后之人的脸色,甚至都不敢抬头直视。

早朝上没谈什么重要的事,结束之后,郭太后与曹芳一起离开了东堂。

母子二人简直形同陌路,曹芳完全没有理会郭太后。当着这么多宫女宦官的面,郭太后还是主动与曹芳说了话,让场面显得不那么尴尬。不过作为长辈,郭太后的语气自然有架子:“我听说皇后生病了,汝抽空去看看她。”

曹芳一脸不情愿地点点“嗯”了一声,也算是回应。

显然曹芳只是当耳边风,根本没当回事。他径直走太极殿后面的长廊,去了西阁方向。

眼看养子这样的态度,郭太后心头又腾起了一团怒火。但如今这个时候,她也只好忍了。

一行人往北走,郭太后只能自己去看望皇后甄瑶。她来到昭阳殿寝宫,只见皇后独自躺在榻上,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头发却被汉水浸湿,她闭着眼睛憔悴的模样,就像是不省人事似的。

郭太后问旁边的宫女:“叫御医看过吗?”

宫女拱手道:“回殿下,看过了,奴儿们已熬制了汤药,皇后殿下刚喝下一碗。”

郭太后坐在塌边,伸手在皇后额头上摸了一下,只觉烫手。这时皇后甄瑶醒了过来,伸手抓住了郭太后的手,睁开眼睛,可怜兮兮地说道:“陛下不会原谅我了,他会恨我一辈子。”

郭太后蹙眉道:“卿还想那些做什么,好生养病罢。”接着她转头道,“去拿布巾来,用凉水浸湿,放到皇后的额头上。”

宫女忙答道:“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