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瑛本为感激而来,却又拿了一笔嫁妆,事情显然出乎了她的意料。估计走的时候她脑子都是嗡嗡的,说不定在这样的世道、还能感慨一声,世上还是好人多阿。
没过多久,年关就近了,秦亮也更加忙碌,没去在意毌丘俭何时离京返回幽州。
秦亮向王广借了一大笔钱财,王广虽说不用还,但秦亮还是许诺、殿下的制盐赏赐到了就还,毕竟开口说的是借。不还的话秦亮会直接伸手要,反正也算是自家人。
接着秦亮便到处送礼。礼物里面包括一条鲤鱼,腹中藏祝福词句的尺书,毕竟秦亮有文人的身份,该风雅的细节还是要风雅一下。
曹爽、孙礼、令狐愚、陈安,甚至高柔、吕巽、钟会、邓艾、张欢等等交情不深的人,都备了礼。大多时候都是秦亮亲自上门送礼,还能寒暄几句,只是没有留下吃饭。
正如秦亮离开淮南时的感慨,专门花精力时间的人情来往、有时候与情谊深浅无关。人生就是这样,大家都有各自的事要做,有眼前最现实的事情要面对,只要不再有利益合作、多半就没有机会只为了那点情感专程来往了。
回到乐津里的秦家院子,秦亮叫王康和饶大山把一只大木箱搬了下来,把他俩叫到了上房。
两人虽然在校事府挂名了官职,但干的活与以前差别不大,主要还是管秦家的事。
特别是饶大山,当上武猛从事后、最大的作用只是吓唬人。他的身材又高又壮,力气也很大,穿上官服挂上印绶、再挂一把重剑,跟在秦亮身边非常吓人。但了解他的人都知道,饶大山就是个样子货。
秦亮把箱子放在地上打开,指着里面的麻袋道:“快到年关了,这个袋子里是我给你们家眷的东西。”
王康忙道:“仆等领到了俸禄、已为家里人备了东西,君在官场上走动开销不小,暂且不用在自家人……”
秦亮懒得听他说没用的话,打断了王康的话便道,“蜀锦是我夫人给嫂子的礼物,剩下的是我带给长兄的东西。你们回平原郡团聚后,正月十五之前回来就行。”
饶大山道:“俺这回衣锦还乡,不知道多少人要请俺喝酒。”
秦亮看了饶大山一眼:“汝不像王康识文断句、做事缜密,起码要练练武艺身手,不然将来有了官位、也不敢给汝坏事。”
饶大山一脸不好意思地站在那里。
王康道:“想要前程,便听秦君的叮嘱。”
饶大山向秦亮拜道:“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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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第一百二十章 是寒是暖
年关一过,便是正始三年,干支壬戌,春天来了。
但洛阳雪花纷飞的景象,叫人几乎分不清这是春天、还是停留在去岁的寒冬腊月。
皇宫北面的华林园内,自然也是银装素裹、白雪飘扬的景象。华林园(芳林园)不属于皇宫内,但紧靠着皇宫北墙,乃皇家园林。
太后郭氏经常住的灵芝宮、所在的西游园,则位于皇宫内部。不过她也喜欢来这北面的华林园,因为这里的占地更大、风景更丰富。
华林园的天渊池又叫大海,比西游园的灵芝池大得多,而且大海西侧还有景阳山。景阳山下靠大海的方向,有一处温泉。
郭氏与甄夫人此时便在景阳山下的温泉室内。泡在白汽腾腾的温泉里,看着窗外白雪皑皑的样子、冷风从木窗灌入,一时间郭氏竟不知是寒、还是暖。
一如她的心情,不知是惬意,还是苦。极端反差的意象纠结在一起,滋味甚是复杂。
甄夫人讲了前阵子的经历,她给仲明描述了郭氏的相貌身材,甄氏还说、仲明在那种时候便会想像郭氏的模样。接下来再次见仲明时,他更大胆了,说是经常在朝堂上能听到郭氏的声音,那种时候会想着那声音。
“他想着姐说话的声音时,好像真的更有兴致,我能感觉得出来。”甄夫人小声在郭氏旁边耳语。
郭氏浇着热水在身上清洗,她昂起头,手沿着冰清玉洁的脖颈用力而缓缓地拂过。白汽朦胧,她的眼神也有些迷离。空气中是暖还是寒,她早已分不清,只是觉得自己已有些恍惚。
她看到了多姿的雪片,又仿佛看见了满天的春季花草,蒸汽又好像是云层,追忆往事与未发生的幻觉、在心中交织,如梦如幻。
不知过了多久,郭氏才渐渐清醒了一些,不禁问道:“那段损坏的里墙,下面的半块砖,有用吗?”
甄夫人点头道:“有用,再次相见,便是如此成功传递了消息。”
郭氏忽然想起了去年召见秦仲明时的想法、寻思此人可为相之类的,她顿时笑了一声,心说此人果然心思缜密,是做事很可靠的人。郭氏又问:“他那样念着我,卿不会妒忌难过?”
甄氏轻轻摇头,柔声道:“若非先父收养,妾不知此生、会活得有多艰难。如今我们家只剩姐了,我什么心,姐还不知道吗?”
“唉。”郭氏听罢十分动容,不禁轻轻抱住了面前的甄氏,但俩人没法靠得太近、除非拥抱用的力气稍微大一些。甄氏的脸因温泉的热度而有点红,打量着郭氏,轻声道:“下次我可得告诉他,君是什么样子的。”
水蒸汽让郭氏的呼吸有点不畅,她深吸了一口气,问道:“我们说的话,仲明还不知道罢?”
甄氏道:“我没告诉他,我跟他的事、说好了要保密。他不知道我已经告诉姐了。”
郭氏沉吟道:“仲明可能会猜到。”
甄氏笑道:“不一定,毕竟姐是殿下。但无论如何,他做梦也不会想到,我们能说得那么细致。”
“那倒是。”郭氏红着脸、垂下美目,“谁会好意思描述那种事,也只有卿了。”郭氏说罢,不动声色地从泉水中起身,倚坐到了池边的胡床上。甄氏也跟着缓缓爬了上来。
俩人沉默良久,甄氏的目光流转,又与郭氏对视了一会,俩人仍未开口说什么。郭氏正是心情緊张有点吸气困难、甚至有点头晕的时候,这时她却发现、甄氏脸上露出了些许愤愤然的表情。
“怎么了?”郭氏轻声问道。
甄氏道:“我忽然觉得很不公平,想治一治他。”郭氏不解道:“有什么不平?”甄氏抿了一下嘴唇,小声道:“便是他避免危险而找的借口。”
郭氏寻思片刻,立刻明白了,轻声问道:“他不愿意罢?”
“先给他些恩惠。”甄氏靠近过来,在郭氏耳边说了几句话。郭氏瞪了她一眼,过了一会、却指着旁边木架上的衣物,低声道,“那件里衬两天没换洗过,天气冷便偷懒了两日。”甄氏笑道:“我便说是偷来的。”
这时甄氏杏眼里灵动的眼珠往上一转,又有了主意,说道:“下次我再与他相见,时间邀约在正月三十下午的酉时,那时闾阖门的会敲响鼓声。君听到鼓声,便知时辰正好。我会事先描述君此时的样子,那时再让他闻着君的气味,回想君的声音。”
郭氏顫声道:“卿可真会想事情。”甄氏浅笑道:“我这孤苦伶仃的人,无事便爱胡思乱想。”
“好了,说得仿佛、卿真的好可怜一样。”郭氏没好气地说。
说了一会话,她们重新回到了水中,暖和一下身子,便准备离开温泉。大冷天泡温泉虽然很舒适,但时间长了也不好,手上的皮肤容易泡皱。
甄氏穿戴整齐之后,先跟着殿下的车驾回皇宫。甄氏也没再去灵芝宮,径直让宦官带着出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