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亮离开席位,很快走出了房门。张嫙要留下来、与阿父阿母再说会话,但三人都没继续在厢房内逗留,随后出门、准备在外面找个地方边走边谈。景阳殿没有围墙围成的宫院,但是此间天井确实很大,且被廊芜、敞亭、房屋分割成了几个区域,还是可以游逛一下的。
张布走出房门,立刻拿宽袖轻轻揩了一下额头、长松一口气的样子,但是他的脸色依旧挺红、一副憿动的样子。
他看着张嫙犹豫了一下,眼睛里露出些许复杂的神色,最后还是拱手道:“谢婕妤美言。”
张嫙愕然,撇嘴道:“阿父真把我当外人了?”
这还是曾经让张嫙敬畏的阿父吗?虽然骂她最多的人、是阿母朱夫人,阿父平时不怎么管张嫙;但张嫙在家里最怕的人、其实是阿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大概心里明白张家的大事、其实都是阿父在支撑。于是阿母教训她的时候、她几乎每次都要气呼呼地顶嘴,但只要阿父出面,她一般都不敢怎么吭声。
“事关我们家族,还是要谢的。”张布呼出一口气道,“现在卿为九嫔,我在晋朝刚做官、竟然就是四品将军!晋朝已一统天下,可不比只有半壁的吴国,张家前程已是一片大好。想当初吴国那么多人、多年争斗下来,谁又能想到、稳到最后的人是我与步协?”
朱夫人笑吟吟道:“皇帝好生年轻,还说我贤淑有德,这可是钦定!”
张布道:“天子岂可只看年纪?威势和实力在那里,切勿有丝毫怠慢之心。”他回头看了一眼,又沉声道,“刚才我在御前之时,便知陛下极有才能,深得人心。”
“除了最后让阿父做广威将军,陛下之言有何深意?”张嫙有点不解。
张布摇头,好言道:“婕妤对一些事尚有些不知,我一时间也说不明白。”
不管怎样、张嫙已经发现,即使只有一家人相处的时候,阿父阿母都变得更客气、忽然就不再教训她了。刚进宫的那晚上,张嫙便好像看到了另一个世界,而今天她又再次感受到,自己兴许真的长大了。
三人慢慢走了一段路,忽然见中间假山后面、远处的廊道上有几个人。张嫙抬头看了一眼,立刻认出了陛下,原来他此时仍然没有上楼。
除了陛下,张嫙还认识皇后。另外一男三女她不认识,男的身材长壮、四五十岁的样子,长着大胡子;看样子不是宗室、就是皇后家的人。
朱夫人和张布也差不多、不会比张嫙认识更多的人,张布应该连皇后都不认识。
张嫙等三人站定,向远处弯腰揖礼。皇帝和皇后颔首回应,另外的人也向这边报以揖礼。相互的距离挺远,除非大声喊话、不然可能听不清说了什么,于是见礼之后、大家就各自继续向前走。
此时秦亮身边的人、确实丈人那边的亲戚,大胡子正是王广,令君的继母诸葛淑也在旁边。因为大家是偶然相遇,起初诸葛淑是与姐姐诸葛氏在一起的,所以诸葛氏也不好立刻离开,只得暂时留下来、陪几个人说一会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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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零九章 殊途同归
五个人在一起漫步闲谈,诸葛姐姐最先离开。
她与诸葛淑是同父母的亲姐妹,但与另外三人在明面上的关系、确实不太亲近;哪怕王广这个大胡子是诸葛氏的妹夫,毕竟是半路的妹夫,同样无多言语的样子。
接着秦亮也辞别而去,笑称在宴厅等着公渊。这样也好,可以让令君与父亲继母说说话。
秦亮往北走,绕过一个敞亭。远处的诸葛氏回头看了一眼,顿时愣了一下,只得站在原地揖礼。
丝竹管弦的声音之中,阁楼上“嗡嗡”的人声嘈杂依旧,不过此间几乎没有人。等到秦亮走了过去,诸葛氏的脸颊已经变得绯红,她立刻低眉垂目地屈膝道:“妾见过陛下。”
秦亮用随意的语气道:“幸会诸葛夫人。”
招呼了一声、秦亮走在前边,两人便一起往楼梯那边走。几天前才见过面,诸葛氏却有点緊张的样子,她回头观察了一下、仿佛生怕被别人撞见似的。
这下让秦亮也有点不好开口了。那天在柏夫人府上见面,但也只是一起吃了顿饭;后来秦亮在柏夫人的睡塌上,诸葛氏在帷帐外面并不知情。
秦亮也知道、不能与诸葛氏呆得太久了,遂主动开口道:“诸葛恪也是汝家的同族,朕可是为他们报了大仇。”
“阿?”诸葛氏愣了一下,急忙说道,“妾的族子诸葛竦,确实常感陛下大恩。”
那天在柏夫人的卧房,诸葛氏说的话、秦亮都听见了。但现在秦亮也不好拆穿,否则事情可能会变得比较复杂。
他便干脆直接说道:“我与诸葛竦萍水相逢、本来无多交情,其父诸葛恪还曾带兵与我为敌。因此我进建业时、立刻对付孙峻,自然不是为了诸葛竦,而是看卿的情分。”
诸葛氏抬起头,单眼皮眼睛里、立刻露出了复杂的神色,甚至带着些许欣喜之色。她的目光立刻又有些闪烁:“妾诚谢陛下恩义。”
诸葛氏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掠过一阵不好意思,埋头低声道:“陛下贵为天子,妾还有什么是陛下看得上的?妾不知该如何回报陛下。”
这次既没有要挟、也不太算是交易,因为事先并没有谈好、报仇的回报。
而诸葛氏变成寡妇之后,早就没人管她了,她却这么多年没改嫁,秦亮已是不得不领她的情意。因此找这种由头最是简单,回避了那些复杂而纠缠的情愫、直接到最后一步,真乃殊途同归!
秦亮想了想便沉声道:“卿若诚心,三天之后、便到延年里醉仙楼来见面。便是沐假的次日,我要出宫巡视,大概巳时到午时之间、就能办完正事了。”
诸葛氏再次仰头看着秦亮,惊讶、喜色转瞬即逝,羞意与紅晕浮上脸颊。她出神了片刻,便埋着头用极低的声音道:“既然如此,妾无以为报……好罢。”
秦亮微微颔首,又告诉了诸葛氏、醉仙楼的具体位置以及内部格局。
两人辞别,秦亮回到阁楼上的席间坐了一会,便离开了宴厅。他径直来到景阳殿大门,随便找了个宦官、让他备车,然后离开了华林园。
现在的宴会,秦亮大概只需露个面就行了。呆得太久也没什么作用,亲戚或大臣们、当众只会说一些恭维祝贺之词。
秦亮离开景阳殿,便去了晖章殿的婕妤宫,先前召见张布的时候、对张嫙说过这事。后宫区域,离华林园比较近;大伙穿过后宫夹院、西游园,过一道宫墙便是后宫。
婕妤宫自然还有不少宫女,秦亮便来到寝宫中、喝着宫女们煮的茶等待张嫙。
时间尚早,秦亮打算在这里陪张嫙小半天,晚膳的时候再去隔壁宣光殿郭皇后那边。十几岁的张嫙自是娇媚、但哪里禁得起折腾,秦亮根本不能尽心。想起张嫙刚策封婕妤那晚,秦亮不想伤着她、很是小心轻缓,若非如此、只怕她坚持不到一刻。那个时候,他自然会想到住处不远的郭皇后,要是在郭皇后的宣光殿住一晚,加上甄瑶和甄夫人,明日整个白天、秦亮应该都会变成圣人。
没等一会,张嫙就急急忙忙地进门来了,她看到秦亮果然跪坐在屋子里,一双美目立刻露出了弯弯的笑意。她放下提起的裙袂,姿态平稳走了过来,不过小嘴微張、明显能听到喘气声。
“陛下。”张嫙轻轻屈膝道。
秦亮微笑道:“是不是有宫女去景阳殿报信,卿提前离席了?”
张嫙见秦亮一副随意的样子,她行过礼、便坐到了秦亮身边,轻轻摇头笑道:“没有人报信,不过妾是提前了一点。东边厅堂的宴席应该也快散了,妾与大多人都不熟悉,便早走了一会。”
两人一边闲谈,一边喝完了一碗茶,很快秦亮就把张嫙哄上了卧床,他也没费劲,张嫙自己也很愿意、甚至有点迫不及待似的。不出所料,没过多久她就变得无骨一般、軟軟地躺在秦亮怀里迷迷糊糊地说要歇一阵。这个时辰、秦亮根本睡不着,毕竟平时的下午、他一般都在阅读奏书,习惯性地正是精力充沛的时辰。秦亮便叫醒张嫙,问道:“要不我把华妃和惠妃也叫过来罢?”
“嗯。”张嫙有气无力地从鼻子里哼出一声。
秦亮立刻唤了一声“秋菊”,秋菊本是式乾殿的宫妇,不过她今天跟着秦亮过来了,就在寝宫门外。待她进来揖礼,秦亮便吩咐她去召见小虎与潘淑。
说了一句话、张嫙才忽然清醒过来,睁开眼睛仰头看秦亮的脸:“陛下,华妃与妾、妾……不太好。”秦亮道:“不就只是个名义?卿等已经成了我的后妃,且都是平级的九嫔,以前认义母的说辞、自然不算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