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不询张口结舌。

她这么问,他真的没法接。

总不能对她说,其实他已暗暗地恋慕过她很久,只是情窦初开茫然不觉,直到她眼波流转、似笑非笑地朝他一瞥,方才醍醐灌顶、如梦初醒。

听起来就像是胡编乱造、故作情深的油嘴滑舌。

“没有,真没有。”他沉沉叹息。

沈如晚忽而笑出声来。

曲不询方才意识到她是刻意刁难、暗暗看他的乐子,有几分恼,抬手握着她下巴,硬是把她的脸又扭回来。

沈如晚还在笑。

目光盈盈,容光清湛,像是钟神山的月光不去别处,都盛进她眼底,漾开无数涟漪。

他倏然意识到这是久别重逢后,他第一次见她真心实意地笑。

从前在蓬山总是温柔娴静、笑意盈盈的沈师妹,从前八面玲珑、善解人意的沈师妹,从什么时候起,眼里再也没有光彩了?

翁拂眼里奸猾刁蛮、翁氏山庄上下都敬畏、公认的坏脾气,其实他们从没认识过她。

“这些年,大家过得好似都不太好。”他忽然说。

沈如晚讶异地望向他。

“大家?”她问,“除了我们,还有谁?”

她说“我们”。

曲不询微微笑了一下,又硬是把唇角那点雀跃的弧度稍稍压下去,暗暗指点着自己,已不是情窦初开、毛手毛脚的年纪,为这一个不经心的词欢欣雀跃,丢不丢人?

至于吗?

“还有邵元康。”曲不询回答她,“他现在也在钟神山,正在炼制丹药,等他炼制完了,我把他也带过来,你们从前关系就不错,旧友相逢,同乐。”

沈如晚恍然。

方才就说过了,曲不询拿出来给她的那些固元丹是邵元康炼制的,她原以为邵元康现在人在别处,那些固元丹是炼制好了再由曲不询带过来的,没想到邵元康现在就在钟神山,只不过一直在炼丹,所以这么些天都没来看看这些药人、给她搭把手。

“邵师兄过得也不好吗?”她问。

她和邵元康关系很好,当初是想认识长孙寒,可谁想到到最后也没成功,反倒和邵元康混出了交情。

可这交情在长孙寒被诬陷追杀、下落不明,邵元康出走蓬山,而她忙于沈氏之事后,便如同每段年少相识的友谊,风一吹就散了,各走各的路,唯有多年后偶然的一回首,怅然若失。

“他一直住在钟神山。”曲不询简短地说,“七夜白的事,他也发觉了,回到蓬山,想要揭发这件事、找人来查,却被宗门打发了回来。”

沈如晚一时沉默。

七夜白的幕后之人就在蓬山之中,她比谁都清楚。

她不知道究竟要不要告诉曲不询,沈氏和她师尊的事。

倒也不是想为他们遮掩,她只是由衷地忧虑,倘若幕后之人得知这些事从她这里泄露出去了,会不会提前灭口?

阖族覆灭的柳家就是前车之鉴。

“我知道一些线索。”她沉吟了很久,低声说,“和蓬山有关,顺着向上查,能找到幕后之人的罪证。”

曲不询不由看向她,“是你方才提到的”

沈如晚微微点着头。

“翁氏山庄是一步新棋,你杀了翁拂,救下这么多药人,直接就把这步棋废掉了。”她思索着,轻声说,“我还不知道那一夜的事情有没有传回蓬山,幕后之人是否已经知道这件事、知道了多少?”

等待她和沈氏的又是什么?

“等这些药人身上的七夜白开花了,我就把我知道的线索告诉你。”她说。

第154章、松风度晚曲(五)

◎IF线:假如那天她没去沈氏族地◎

比成活的七夜白更先到来的是不速之客。

在一个日落月升的寻常黄昏,沈如晚蹙眉为一个药人检查对方体内的七夜白,药人满脸顺从,对她千恩万谢、言听计从,可却在她回过头时,倏然一张口,吐出一口绿雾,朝她当头落下。

沈如晚回头时便觉背脊生寒,本能地向后退去,与那绿雾稍稍隔了两寸远,她退一丈,绿雾便追上一丈,逼得她向后倒飞了十数丈,绿雾方才缓了下来,袅袅散去。

她还来不及松口气,面前便斜斜伸出一柄诡异的银钩,朝她命门而来。

“锵”

金色流光由远处飞来,一闪而过,与那银钩撞在一起,硬生生将之撞开,化作一把锋芒沉敛的重剑,不偏不倚,正挡在沈如晚身前。

银钩被撞开,稍稍偏转,又要重新朝沈如晚飞来,却被那重剑轻轻地一嗑,再次倒飞出去,在数丈外滴溜溜如个陀螺一般转了数圈,稳也稳不住。

“不请自来,暗中伤人,几位道友,你们有些不地道啊。”曲不询不近不远地站在沈如晚身侧,神色冷然。

重剑垂在半空,微妙地不动,剑气却凛然纵横,横扫四方,倏然传来叮叮当当的声响,从四方角落里显露出几道身形来,惨淡斜阳照落在他们身上,竟隐约有几分扭曲,若不细看,甚至看不出那里藏着人。

沈如晚静静立在原地。

突然遇袭,殊为惊险,她却连呼吸也没乱,周身灵气平稳如常,若有所思地揉着手腕,腕间灵线摇摇晃晃地颤着,从手腕上垂落下去,另一头遥遥地延伸出去,系在曲不询的腕间。

这些人是冲着她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