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敛眸,神色平复,淡淡的,不露半点情绪。
穹顶的罡风还在呼啸嘶嚎,淹没多少无人知晓的念念不忘。
*
蓬山的除岁从一大早便伴着吵吵嚷嚷的鞭炮声,在喜气洋洋里一直忙碌到黄昏日落,亲友聚在一起共守新岁。
沈如晚手里挽着一对春联,凝神看了半晌。
“沈前辈,你要贴春联啊?”陈献不知从哪窜出来,好奇地望着她手里的那对春联,“这春联写的什么又是一年芳草绿,依然十里杏花红?”
陈献一个字一个字念完,神色不由有些古怪。
这对春联当然没什么不妥,可是未免也太朴素、甚至有些俗气了吧?
旁人贴它也就罢了,可放在沈前辈手中,怎么看怎么不搭调。
沈如晚静静地瞥了他一眼,不作声。
她已有好多年没碰过春联了,上次凑热闹还是七姐张罗的,春联也是七姐选的,她跟着贴就行了。
这一年的除岁,她本没打算凑热闹的,可无论是从前相熟的同门,还是曲不询,又或者章清昱,都热热闹闹、和乐融融地准备过年,她想了又想,终归还是随大流。
十年漂泊后,这是她第一个回蓬山度过的除岁。
“这对春联有什么不好么?”她反问陈献,“春回人间,再好不过。”
陈献挠挠头。
他有个少见的优点,当别人强调什么东西好的时候,他不会追着扫兴,反倒点点头,“这么说来,确实如此。”
沈如晚抿着唇,很轻地叹了一声。
她若不贴这一对,又能贴什么?
阖家欢乐?对她来说像个笑话。
财源广进?她又不在乎。
贴一对春回大地的对联,总算应个景吧。
沈如晚拇指拂过春联的边缘,不留一点缝隙,便转身朝屋内走去。
陈献犹自站在门前看春联。
对联就是那俗气寻常的两句,他还想看一眼横批不会真是什么“春回大地”吧?
可触目,他又愣住。
那朱红的纸上清疏地写着四个字:岁岁年年。
他一向呆头呆脑,可不知怎么的,望见这横批,却好似灵光开悟一般,后知后觉地想:多年漂泊天涯,再重回蓬山,花也相似、人也相似,可回首往事都远去,对于沈前辈和师父来说,应当是流年飞渡、怅然若失的吧?
所以岁岁年年,浮生若梦。
“愣在这里做什么?”沈如晚不知什么时候又折返回来,指间拈着一个薄薄的红包,递给陈献,“拿着吧。”
“啊?”陈献意料不及,“这是给我的?”
沈如晚随手把红包塞进他手里,神色淡淡的,不是很耐烦地瞥他一眼,“过年不是要给红包吗?”
可是陈献没想到沈前辈会给他红包,说老实话,以他现在的年纪,已经不是过年期间随便出门遇到一个亲近的师长就能收到红包的了。
“我都快二十岁了。”他握着红包,挠挠头,有点难为情,“红包都是小孩子才领的。”
沈如晚一横眉,“叫你收着就收着!”
陈献赶紧把红包塞进兜里。
“那我可比瑶光运气好,她不来蓬山,收不到红包了。”他笑嘻嘻地说。
楚瑶光是蜀岭楚氏的大小姐,有她的责任在,先前为了找妹妹才离开家,如今一年到尾,总不能连家也不回。
自然,除岁前后是不可能在蓬山见到楚瑶光的。
倒是陈献在陈家只是旁支,家里也并非只有他一个孩子,他都能做出离家出走的事了,这次留在蓬山过年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沈如晚挑眉,“她也有,你给她捎带过去。”
陈献一愣,“啊?”
沈如晚意味莫名地瞥他一眼,“反正你总归是要去的,带上一个红包也不费事。”
陈献忽然老老实实地闭上了嘴。
到了晚间,萧萧疏雨洗去山岚,屋内也已挤得满满当当。
“沈姐姐,你要来点桂魄饮吗?”章清昱隔着半个堂屋,提高音量问,“我从百味塔拿了两坛过来”
沈如晚和曲不询并肩站在窗前。
她也隔着人群,朝章清昱摆了摆手。
章清昱点点头,提着两坛桂魄饮朝另一边走去,靳师姐朝她招招手,两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说了什么,一人提着一坛桂魄饮往前面去了。
陈献猛地从人群里窜出来,冲到沈如晚和曲不询面前,手里还捧着一面镜子,“快!师父,沈前辈,马上就要来了!”
沈如晚和曲不询皱着眉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