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不询眼瞳幽邃深晦。

“我在想,她为什么一直凝着眉眼,疲倦又漫不经心,谁也看不进眼?我就站在这儿,她为什么不能转过头来看我一眼呢?”他摩挲她细腻脸颊,声音低沉浑凝,比什么都笃定,“那时候我就在想,早晚有一天,我要她满心满眼里都是我。”

满腔戾气和仇怨,都消解在那一眼里。

又是她,又是那一瞥。

三次一见钟情,一次至死方休。

谁能放下?

他要她从身到心、每一寸肌肤和每一次心跳都永远属于他。

一定要,必须要。

为此,即使打断浑身根骨,把他所有的一切包括他自己都放上天平,他也顾不得。

沈如晚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眼神望着他,像在望着什么见所未见的怪物。

“你想得很美。”她像是语塞词穷,半晌才憋出下半句,“那你就想想吧。”

她说着,匆匆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像是焦灼不想被什么怪物追上一般。

曲不询抱着胳膊站在原地看她背影匆匆,难得有种落荒而逃的感觉,半晌,摇了摇头,笑了一声。

可过了一会儿,他又幽幽一叹,轻叹声在走廊里悠悠散开,正如惆怅心绪也绵长。

第71章、旧游旧游今在否(七)

沈如晚走出院子,正好遇见陈缘深站在路边,似乎是要往他们下榻的方向走,可是走得很慢,停在那里不知在想些什么,脸色青青白白,神容惨淡。

看见她走近,又像是吓了一跳,勉强挤出微笑,“师姐,你怎么出来了?我正要去找你。”

沈如晚目光在他脸上逡巡。

“你怎么回事?”她问。

陈缘深下意识地拽住宽大的袖口。

“刚才想到点事,已经调整过来了。”他竟然镇定了下来,朝沈如晚露出一个坚定平静的微笑,“师姐,我想好了,我把事情都告诉你我从前做了点错事,现在我尽力弥补这错误。”

沈如晚莫名感到古怪。

虽然她一直鼓励陈缘深、不许任何人诋毁陈缘深,但最了解陈缘深性格的人也莫过于她,陈缘深并不是能很快从大事里调整好心态、快速做出决策的人。

可古怪归古怪,陈缘深打算积极应对现实总归是好事,等她听完自见分晓,“那你进来吧,我们一起商量。”

她说的“我们一起商量”自然包括曲不询他们,但陈缘深反而向后退了一步。

“师姐,我不想和别人说。”他低低地说,“我只能和你说。”

沈如晚没说话。

有那么一瞬间,陈缘深觉得她忽然就像是一座岩浆暗涌的火山,她用一种审视的目光从上到下地把他掂量清楚,不带一点温度。

陈缘深不由惶惑地望着她。

他不明白为什么只是提出单独谈谈,会让师姐露出这样锐利的目光。

沈如晚看着他,一瞬便仿佛回到十多年前。

那一天,沈晴谙也挽着她,低声说,有个秘密我只和你说,你可千万不要告诉别人。

沈晴谙说:其实我已经接手了沈氏的一处大买卖,比四哥接手的那个还要更重要,但是很隐秘,最好不要外传……你能不能来帮我?

再后来,沈晴谙就把她带到了沈氏禁地,眼睁睁看着她在杀阵上滴下血,最后亲自催动了杀阵。

十多年过去了,沈如晚经不起第二次“只对你说”的秘密,也绝不会原谅。

如果陈缘深的反常背后是背叛,她也不是不会杀人。

“好啊。”她淡淡地说,“那你就说吧,我听着。”

陈缘深最好不要骗她。

陈缘深心绪复杂地笑了一下。

他匆匆地把沈如晚带到僻静无人处,从这个角度向下看,可以看清茫茫云海里皑皑白雪绵延的灵女峰,“师姐,当初你离开蓬山,师尊也死了,我不知道我能做什么,正好有人来找我,请我来钟神山种灵药,我犹豫再三后答应了。可来了这里才知道,他们让我种的那种花,是以人为基的邪花七夜白。”

他很简短地说着,目光一直落在沈如晚的脸上,说到“七夜白”的时候,没错过她波澜不惊的神情。

陈缘深不由苦笑。

“你果然是知道七夜白的。”他喃喃,“当初你去杀师尊,也不是为了所谓的戕害凡人根本没有那回事,而是因为七夜白,是不是?”

沈如晚没有否认。

陈缘深凝望着她,嘴唇颤动了一下。

“这些年,我给好多人种过七夜白。”他用尽力气般说,“一开始我不清楚这种花的特性,但我发现我掌握的窍门恰巧都能用上,师尊教我时用的那些例子,都能触类旁通地应用在七夜白上。他们找合适的灵植师找了很久,但一直没能找到种得出七夜白的人,直到遇见了我。”

沈如晚不由微微蹙眉。

按照陈缘深的说法,七夜白似乎很难栽种,可是当初沈晴谙想拉她下水,就是让她种下一朵七夜白,还说人人都能种。这两人的说法显然矛盾了。

陈缘深浑然不知沈家的事。

“我一直很有自知之明,我木行道法的水准很一般,根本不可能胜过他们找的那些小有名气的灵植师,所以我越来越意识到,这一切都是因为师尊。”陈缘深神色是深深的悲哀,“他们最初找的人是师尊。师尊研究透了七夜白的特性,甚至做出了改良,能让七夜白的培育更加精简,但师尊把自己的经验当作独门手段,后来师尊死了,他们一切只能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