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她过来,李叔也不用恭桶了,很恭敬地道一声夫人。
然后陆夫人嗯了一声,细柔的声线和劝告小儿子多注意身体时一模一样:“都准备好了吗?”
应声之后,李叔难得有几分犹豫:“小公子他本就体弱,怕是也活不过几年,夫人您何苦……”
“李叔,你也觉得我心狠手辣吗?”陆夫人打断了他,明明还是和缓的声音,却带了几分隐含的讥诮,“谁不想当天真烂漫的小姑娘?陆雪殊要是笨一点,我也不想手沾了血。可他爹眼里只有他,根本就没有他的嫡长子。不过是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野种,如何比得上我的儿?”
李叔心想,那是因为大公子陆强实在太笨了,算盘先生问他二加八等于几,结果他扒拉了半天算盘,得出来一个“二百五”的结果。这还不算,陆强十五岁不到,毛都没长齐就要去奸污小姑娘。结果没想到人家小姑娘会武,打得陆强哭爹喊娘,差点没一命呜呼,最后还是家里人赔了一大笔钱善后。要不是他过于不成器,陆老爷也不会彻底失望。
再联想起小公子昨天说过的“歪理”,李叔又不自觉想,就算陆雪殊真的是“野种”,那也纯粹是陆老爷管不住自己,要是夫人真的心硬,凭借这计谋,直接在夜深人静时一榔头干翻丈夫,藏好犯罪痕迹在葬礼现场哭一哭,美美当富婆寡妇,天天点金子,不比这爽?
这想法刚冒出头,李叔就念了一句佛,幸好陆夫人没注意,还咬牙切齿:“女子本弱,为母则刚。便是为了我的强哥儿,就算之后有什么报应,我也都认了。”
话说到这里,自然就没有求情的余地了。
之后两人又商议了一下夜间的杀人放火计划,甚至还讨论到了假若意外导致火熄应该采用的备选方案。李叔表示这点不用担心,这火药是他托了人专门从于家购买的。
防水防雨,童叟无欺。加量不加价,还自带闪电霹雳七彩光特效,连雷神见了都说好。没见到今天早上的于家婚房就起火了吗?这简直就是最贴切直观的买家秀。
由此可见,老板自己都在用,实在是当下杀人越货的不二之选。
陆夫人还有点犹豫:“今早于家刚走了水,我们下晚就放火,会不会有点太明显?”
“诶唷!我的好夫人啊。”李叔一拍大腿,表示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身为出身于家的人,他已经得到第一手消息,于家的大火是新娘子因着善妒,把身边的侍女全都赶出去,结果不小心碰倒了蜡烛,这才导致后面的意外,“代城是个小地方,有什么事这些百姓就闹嚷嚷地议论至少一周,于二公子的新娘子不正好替我们转移了注意力?”
两人方法严谨,下手狠辣,还擅长心理学。但凡点着了火,连个苍蝇都没办法飞出去,绝不会让小公子逃出生天。想来假如大公子能继承到他亲妈的一半脑子,恐怕他们也用不着绞尽脑汁杀人了。
应止玥一大早上便被李叔出恭的声音吵醒,还没来得及小憩一下,就被灌了满耳朵的谋杀计划。她无聊地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心想原来这倒霉的小公子名字叫陆雪殊。
长得挺不错,就是可惜这个名字,竟是和她那个“眼瞎”的侄子陆三郎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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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夫人和李叔将于家的事情说得风轻云淡,根本不值得一提似的,但是等应止玥出了门,才知道火灾有多可怖。
原本晴空万里的好天气被晦色的烟云舔舐,彤色的火光冲天,即使隔了这么远,都能听到有人焦急地呐喊:“走水了!赶紧来救火!”
浓烟滚滚,不过饶是不在现场,应止玥也能猜到,里面的人怕是活不下来了。
“可惜了,听说新嫁娘才刚到十六岁,正是花骨朵一样的岁数。”一道幽幽的声音在应止玥的耳边响起,“明明只是个屠夫家的闺女,却得了天大的好运能嫁个这么好的夫婿,死了多可惜。小姑娘,你说是不是?”
应止玥只当这也是个野鬼,便应了一声:“是啊。只是我刚才听说,于绝嗣也在于家宅子里,没跑出来。”
风吹过,卷起一片灰黑色的衣角。
应止玥瞳孔骤缩,猛然想起昨天在商人眼瞳里看到的长条形影子,猛地转头看过去。
冷风萧索,周遭的屋苑都点了灯取暖,唯有于昌氏的宅子还陷入一团死一般的寂静中。
在眼前的景象映入眼底后,应止玥无意识地揉皱了自己的衣角。
压根就没有什么穿着灰黑色衣服的人,只有个歪着头冲她甜美微笑的偶人。
榉木人偶身上的嫁衣鲜艳,眼珠子顺着她走动的方向移来移去,本来娇憨的面容却被嘴边的污渍所破坏。
这污渍呈圆形波点状,和她昨天和鬼差在摊子上撞到的人偶一模一样!
第8章 玫瑰花糕
风吹过,回廊上的铃铛都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像是小孩子玩闹时发出的咯咯笑声,可是这响声在浓烟滚过的天色下却只显得阴森可怖。
应止玥和红嫁衣的木偶对视着。
应止玥不动,榉木木偶也没有动。过了片刻,应止玥试探性地向后挪了小半步,结果木偶的眼珠微转,脚上的关节“格拉”一声,也跟着她往后挪了一步。
应止玥向左,她就向左。应止玥向右,她也跟着向右。像是什么镜子的对照组。
等到应止玥停下来的时候,木偶也跟着定下来不动了。
应止玥背后渗出细细的汗珠,不用去看,她都知道自己的雪纱裙洇出了一小块汗水。
榉木木偶唇角咧开大大的笑,嫁衣血似的红,只一双眼珠直勾勾盯着她。
应止玥:“……”
她现在又冷又累又生气,不明白自己都变成鬼了,为什么遇到的事情还这么邪门。
如果她眼睛没有出毛病的话,那眼前的木偶就是昨天遇到的那个木偶,显而易见的是盯上她了。
应止玥觉得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特别是背上的衣料黏糊糊的,废了她一条裙子就罢了,不知道闷得久了后背会不会长粉刺。
要是长粉刺就麻烦了,别说桂瑜粉,现在连块硫磺皂都不好找。
扫了眼木偶脸上的小块污渍,应止玥觉得自己找到了答案:“是因为脸上被弄脏了对吗?对不住,我忘了人间的银子你不能用。”
说着,应止玥就从怀里掏出了一把冥珠,放到榉木木偶的身边。木偶果然被冥珠吸引去了注意力。正在她松了一口气,转身要走的时候,耳边再次传来令她牙酸的关节咯吱声。
这木偶居然还不放过她!
都说冤有头债有主,就算是对方想上演《榉木木偶绝地复仇记》,是不是也应该找准复仇对象啊。
她和那个穿得乌漆嘛黑的鬼差,到底有哪一处相似了?
应止玥本就是强忍着怒气,这几天遇到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当下这木偶走动的声音简直像是燃火点。她也不退了,索性直接几步走上前去,一把揪住了木偶的身子,撕掉了她嘴唇上黏住的纸条,“我现在就把你脸上的脏东西擦掉,你别动。”
榉木木偶可能也没想到她会这么做,原来直勾勾盯着她的眼睛失去了导航,惊慌地转来转去。
因为外面的风声过大,应止玥的听觉都出现了差错,她在捏住木偶肚子的时候,总感觉对方嘴巴里发出了一声”嗝“的闷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