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夷有点好奇地跟了过去。

猫咪踮着脚走了一段路,发现玄一径直去的是?一块空地。

张首辅正跪在中央,执刑校尉手里拿着雪亮的大刀,却按在刀上,迟迟未动。

因为张首辅身边围了一圈老臣,口口声声道陛下只说斩首,却并未说不允许旁人送别。

走过去的玄一抽出了腰间的刀,他的刀极长,抽出的时候带着“锃”的一声:“陛下口谕,若有人阻拦,一并处置。”

旁边几位官员怔了下:“首辅一生鞠躬尽瘁,难道连片刻都不得施舍吗?”

辛夷忽然记起来谷梁泽明方才同他耳语的,来求情的第?一批人恐怕还不知张首辅做了什么,只有第?二批,第?三批,才是真正搅和进这件事的人。

辛夷抖了一下,尾巴上的毛毛不自觉竖了起来。

玄一不语,只是?提着刀走向?了老臣。

老臣们?随着他的动作散开,辛夷努力从角落挤出脑袋,正看见玄一粗暴地拖着张首辅,将他从人群中拽了出来。

张首辅受此污辱,咬紧牙关,满是?褶子的脸上老泪纵横。

他喃喃道:“先帝时,是?我撑起了内阁,六部?之事,夜夜燃尽了烛也?看不完,批不完。”

旁边老臣露出了凄凄的模样,像是?很感同身受。

闻讯而来的亲眷很快被周围的官兵扣押,跪在附近不肯离去。

张首辅听着耳边亲属的哀嚎,逐渐露出了个似哭似笑的神情。

他当了半辈子的首辅了。

可自陛下登基,他手里的权力越来越少,这个人俊美温和的外表底下,是?冰冷的君王,容不得旁边染指皇权半点。

没有权,就没了环绕在身边的人,他从前?可以严声厉色地喝退诱惑,如今却连喝退的人也?没有了。

就算他给?了些兵器,那些外族也?不会?打入大宣,顶多,就是?边境纷乱些。

大宣乱了,陛下就会?知道他如何抓得住这样多,这样大的权柄呢?就会?知道放权!

“我待先帝,如亲君父,忠君事主,不敢有分妄议,朝中上下,都知道我的苦楚,”张首辅看着天,一字一顿地说:“我几乎也?将殿下,当作了半个自己的子侄来疼爱。”

一旁人惊悚地看着他,陛下如今是?君父,是?天下人的父亲!

即便是?当年,也?是?储君,如何能当家中子弟看待?

张首辅没有察觉周围人的目光,只痴痴望天。

他做错了?他哪里做错了,陛下给?他的是?首辅的空壳,是?傀儡。

“是?陛下愧对了我,愧对了老臣啊!”

一旁有几个老臣后退了两步,甚至有些后悔过来见他了。

张首辅只嚎了这么一句,声音就陡然断了。

旁边的行刑校尉磨好了刀,有了玄一背书,胆子自然大上不少,猛地拖着他的脖子,一下按在地上,按断了话头。

冰凉的刀抵在他脖颈间,只是?一掠,一颗脑袋骨碌碌滚了下来,苍老浑浊的眼中还带着不忿。

血液咕噜噜地含着气体冒了出来。

跪坐在两侧的张家族人一时间哭嚎之声不绝于耳,就连其他闻讯来的官眷,也?露出了几分惊惧。

玄一冷冷道:“勾结外敌,暗送兵器,几位要哭,不若去关隘中将士们?的跟前?哭。”

大臣们?一时间都安静了下来,看着地上一颗脑袋,似乎还不敢相信纵横宦海几十年,即将全身而退的首辅,竟就这么死?了。

他们?神色巨变,不仅为着张首辅的命,也?因为文官许多年没见过血了。

玄一抱臂漠然在一旁看着,等回去复命,还要将这里发生的事都禀报陛下。

地上的血液很快积成?一滩,缓慢地向?角落汇去,形成?汩汩的血色小溪。玄一转身收了刀,眼尾似乎掠过了道白影。

他皱了皱眉,猛地转过头,追了两步,等看清是?辛夷,瞳孔也?骤缩了瞬。

白猫像是?受了惊吓,头也?不回地朝山林冲去,很快消失在视野里。

玄一缓慢地停下了步子,还是?回了皇帐复命。

皇帐外跪了一地的人,陛下显然刚发过怒,外头人群缄默,皆俯拜在地。

徐俞过来,低声请他进去了。

帐中,陛下正坐在案后。

一旁终于进来了几位老臣,正跪着为首辅求情,见玄一进来,都知道意?味着什么,神色都变了。

谷梁泽明兴致缺缺地支着额:“若无事,便退下。”

“陛下,”王御史道,“如此行事,朝中人心惶惶,陛下并非孤家寡人,何必毁了自身根基啊。”

“说完了?”谷梁泽明淡淡道,“退下吧。”

等几个老臣退下,玄一单膝跪地,将砍头时的场景复述了一遍:“张首辅的头已经巡视军营,他帐中眷属皆扣押,等着回京发落。”

谷梁泽明手上还看着京中发来的折子,神色寻常地应了声:“退下吧。”

玄一没退,又说:“陛下,臣监刑时像是?看到了小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