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伽是领袖草原的绝代天骄,心智和毅力都非同凡响,虽被动的纵马狂奔,却始终不曾认输求饶。她一路紧拉着缰绳,依靠娴熟的骑术,不断试图牵动身下发狂的小马。青骢马奔行一阵,气喘吁吁,眼眶通红似火,脚下隐隐打滑,似有趔趄趋势。试着控住缰绳,小马仍然猛烈摇头,却已不似先前那么激烈。
眼看着沙漏即将滴完,而终点已近在眼前,前面的月氏族人距离自己数丈,毫无察觉的向前飞奔。
月牙儿心中惊喜,不动声色的拉拉缰绳,青骢马反抗的力量越来越弱,似是力气殆尽。
“吁”眼看着终点就在眼前,已没有时间犹豫,玉伽奋力咬牙,猛地一提缰绳。
“嘶”正奔行如箭的青骢马被勒住鼻子,剧痛之下,它双眼血红、瞬间发狂,猛一仰头,脖子上鬃毛凛然竖起,四蹄同时腾空,身形如狂风中的柳叶般急摆,在空中疾速旋转了一圈。
奔行中的林晚荣听闻身后异动,急忙勒马回望,玉伽飘拂的长发和苍白的脸颊,仿佛风中飘散的莲花,他忍不住的心火大盛:没见过这么笨的女人,发情的母马你也敢惹?!
那青骢马空中旋转摆动的力量何其之大,再好的骑术也不管用,玉伽只觉身子像是一只充满了气的孔明灯般横着飘飞了起来,马身便已离自己远去。
已来不及惊讶这青骢马为何会如此发狂,身在空中的月牙儿顾不得所有,只知道拧紧最后一口气,紧紧抓住马身那飘飞的鬃毛。
青骢马吃痛之下,昂然怒嘶,双腿还没落地,脖子前伸,猛地一甩。一连串的摆动之下,玉伽再也控制不住手上力量,刷的一声,身体便如风中旋转着脱落的莲瓣,横向冲了出去。
无数的突厥人惊叫出声,却已来不及救援。
云很白,草很绿,天很蓝。玉伽茫然中,缓缓闭上了眼睛。也许,草原上最美丽高贵的木棉花将就此凋谢了。
“刷”,疾风从耳边闪过,马蹄疾踏而来,玉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几乎已经贴在了草地上,正要摔实的一刹那,斜刺里,猛地伸出一只强壮有力的手臂,如铁钳般挽紧了她腰肢。那人仿佛在叼羊,双腿蹬在马上,身子疾掠至地,单手横向一搂,顺势将她柳腰抄起。
“啊!”月牙儿一声惊呼,身体已轻轻飘了起来,仿佛升上了云端。强悍的月氏族人单手搂住她腰肢,轻轻一提,玉伽便稳稳当当的坐在了他身前的鞍上,不知不觉贴入他怀中。二人同鞍并辔,疾驶而去。
从金刀可汗落马,到月氏族人飞身相救,这一连串动作都在石电火光之间,胡人的惊呼还来不及发出,那奔腾如飞的突厥大马却收不住式子,嗖的一声,横空跨起,仿佛飞天的神马般,越过所有人,直朝远方奔去。
巨大的落日缓缓临降草原,血红的夕阳中,那两人合在一起的身影,渐渐化为飘浮闪动的黑点,仿佛嵌入了苍穹中。
“下去!!!”突厥大马奔出数百丈,金刀可汗甫一坐稳,心跳平息,俏脸即刻变冷,回身一记重拳,狠狠击在了林晚荣肚子上。她是绝世无双的草原天骄,决不允许有任何一个男人冒犯自己,即便是这强悍的救了自己性命的月氏族人也不行!
“哦!”林晚荣喉咙里痛哼一声,身子不自觉的弯了下去,急剧喘着粗气,汗如雨下。
玉伽虽是女子,但她能力挽两弓、双星赶月,力道岂容小视?这一下突然出手,猝不及防之下,月氏族人毫无疑问的挨了一记狠的,五脏六腑血气翻滚。
难道是我以前调戏她的报应?!林晚荣喘着粗气苦笑。
闻他一声痛哼,玉伽似有感应般疾抬起头,呆呆望着他,眼神迷惑而又茫然。
“你是谁?!”她喃喃道,轻缓的语声中,有股自己都难以察觉的温柔。虽然是突厥语,林晚荣却能清晰的感知她在说什么。
我是谁?!
是啊,我是谁?!
依稀梦中、恍如隔世,人世间最遥远的距离莫过于此。林晚荣心中波涛汹涌,就像有千百块大石狠狠压住了自己,压抑的无法呼吸,他却不能哭,不能笑,人生从来没有这样为难过!
“啊啊啊”他睁圆了眼睛,张大了嘴巴,用力挥舞着手臂,手舞足蹈地比划着。又怕玉伽不明白,还在自己手心里胡乱画了几笔。
玉伽看了半天,微微点头,轻叹道:“原来是个哑巴!!”
第六百零二章 我会记住你
“啊啊”哑巴跳下马来,牵住缰绳,指指自己的耳朵,又指了指嘴,双手用力猛摆,示意听不到她说的话。
大凡失语者,多有耳聋,月牙儿自然知道这个道理。她坐在马上,盯住哑巴的眼睛,脸上微有失望之色,轻声道:“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你真的是个哑巴吗?!”
哑巴使劲摇着头,眼神茫然,根本听不懂她在说什么。玉伽叹了声:“可惜了,你怎么会是个哑巴呢?”
月牙儿说的突厥语,林晚荣一句都听不懂,焦急无助溢于眼中,正与聋哑人的神态一般无二,连演戏的功夫都省了。
这一阵疾行,也不知奔出了几里地,远处的胡人已经看不见了,突厥大马渐渐的减缓了步伐。
想起最后一阵叼羊的情形,月牙儿皱了皱眉,忽然跳下马来,拦在哑巴身前,指了指马头,小手横在腮边,仰头比划了个喝水的姿势。又单手抚住脸颊,歪下头,瞪大了眼睛望着他。
这是干什么?哑巴盯住她,神情直发愣。
玉伽忙又把刚才的动作重复了遍,林晚荣看她手舞足蹈,忽然明白了,这丫头是在打哑语呢。这年头,手语本无标准可言,只是玉伽天赋极高,比划的又形象逼真,叫人一看就懂。她是在问:“你为什么要朝小马脸上洒水?”
哑巴将脸凑到马鼻子上,做了个嗅出味道的姿势,又抬起头来啊啊两声,得意洋洋的望着她。
玉伽恍然大悟,正因为这人是哑巴,所以他的鼻子才更灵敏,能闻到自己抹在缰绳和马头上的药草的味道。他往马脸和鼻上泼水,就是为了融化药粉,让青骢马摆脱对药味的恐惧。
“那你为什么会想到我是把药草抹到了青骢马的鼻子上、而非其他地方呢?!”玉伽用手指了指他胸膛,又点了点自己心窝,头一歪,做了个疑惑的姿势,在突厥马的鼻子上使劲拍了两下,用手语比划着。
哑巴点了点头,心中暗笑,真没看出来,月牙儿这丫头原来是个手语教师的好材料。
他走到马匹身旁,轻轻摸了摸马背,又对自己指了一下。然后拍着胸口,做了个心脏勃勃跳动的手势,口中啊啊了几声。动作虽滑稽可笑,玉伽却能读懂他的意思:“马和我们一样,都是有生命的!”
她笑着点点头,正要说话,目光落在他手腕上,不经意一瞥,眼神忽然迟滞起来。
怎么了?林晚荣吃惊之下,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玉伽已微蹙着眉头,指着他手腕,轻声道:“这是什么?!”
林晚荣急忙往手腕看去,一弯浅浅的牙印疤痕,在落日的余晖中,闪着柔和的光辉。
糟糕,他心里急叫了声,想要收手已是来不及。这是当日整治玉伽时,她激烈反抗留下的伤痕印子,此次异地重见,以玉伽倔强顽强的心性,谁知道她会不会想起什么。
“啊啊”哑巴情急之下,双手连比带划,做了一条大狗凶猛扑食的恶状,玉伽疑惑道:“你说这是狗咬的?我看着不太像,这像是我咬”
她及时停止了话语,脸上有些红晕。把自己与狗相提并论,这样的话,可不是她身为金刀大可汗能够说出口的。好在面对的是个哑巴。
月牙儿点了点头,抬起头来看着他,疑惑道:“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总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你。你呢,见过我吗?!”
哑巴睁大了眼睛,一脸的茫然。
倒是忘了,这人又聋又哑,怎么能听到我说话呢?玉伽摇了摇头,笑着在突厥大马的头上拍了几下,手语比划道:“好了,你继续说,为什么会想到我把药草抹到青骢马的鼻子上呢?”
好不容易等到她把话题移开,哑巴心惊胆颤地点点头,疾步逃窜到突厥大马身边。他拍了拍马腿,又顺着马头抚摸它的耳朵、眼睛、鼻子和嘴,然后指了指天空和草原,单掌贴在胸前,做体会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