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渭双手捡起,大概瞄了几眼,缓缓摇头道:“皇上,若照这折子上所讲,林大人确实是罪恶滔天,该当法办。只是,仅凭陈大人一家之言,怎就能判定林大人有罪?又怎知他没有冤枉?眼下林大人和陈大人都在朝上,何不由他们当面对质,请皇上评判一番,这样于二位大人都是公平公正,请皇上三思。”

老爷子沉吟半晌,朝陈必清道:“陈爱卿,徐卿之意,你以为如何?”

“徐大人之言老成持重,微臣附议,但不知林大人有没有胆子,敢在朝堂之上,与微臣辨个清楚明白?”陈必清向皇帝躬身行礼,又转向林晚荣道,神情甚是不屑。

“这个,”林大人为难道:“众所周知,林某人一向谨慎内向,不善于言辞。陈大人要与我当庭辩护,实在有些为难了小弟。”

林三不善于言辞?我呸!众人听得齐笑。

“不过么”林大人言语一转,正色道:“事关林某清白荣誉,小弟就算再是木讷,也不能置之于不顾。就请皇上和诸位大人多多照顾一下我,也请陈大人口下留情。”

老皇帝嗯了声:“林三,你也放心,若你真是清白无辜,朕必还你一个公道。”

“谢皇上恩典。”林大人感激涕零。

见二人真的要当庭对质,朝堂上诸位大臣便都有些紧张起来。表面看起来,这只是巡察按御史陈必清与吏部副侍郎林三之间的争斗,背后的意义却是深远。这二人分别代表了不同的派系,陈必清是帝师顾顺章的内侄,帝师顾顺章是天下人的楷模,声名之盛,不作第二人想,连皇上都是他的学生。陈必清又是首席巡察按使,监管天下百官,位高权重,仅次于诚王数人。

而这位林大人,则是大华的后起之秀,他背后不仅有大华第一名臣徐渭、第一武将李泰撑腰,更有传说,皇上的两位公主皆都钟情于他,是名副其实的少壮派。

这二人当朝激辩,那就是名副其实的龙虎斗。

“林大人,你说辞都准备好了么?”陈必清果然是御史风范,开口质问之前,便要先设个小小的圈套。

林大人当仁不让:“陈大人有心了,小弟本就清白无辜,何须准备?倒是陈大人备好了折子状词,将小弟的罪名一一罗列,想来昨夜定然作了不少功课,熬掉了几根头发,失敬,失敬。”

徐渭听得哑然失笑,这林小兄果然天生就是倒打一耙的主,上来就将陈大人堵了回去。

“身为巡察按使,督巡各省,清查污垢,本就是陈某的职责,多做些功课又何妨?”陈御史冷冷一笑,轻描淡写便化解了他的攻势。“臣陈必清,参吏部副侍郎林三,其罪行有二。其一,滥用职权,屈打成招”

“这个小弟听不明白,还请陈大人解释一番。”林晚荣笑道。

“听不明白?”陈必清怒瞪他一眼:“林大人,你不会连昨夜你做过的事情,都不记得了吧?”

“昨晚上?”林大人想了想:“昨晚上,我先吃了晚饭,吃完晚饭吃水果,吃完水果吃参茶,吃完参茶做按摩”

众臣听得面面相觑,想笑却不敢出声。这林大人的油嘴滑舌,早已是出了名的,没想到他在皇上面前却还是一点没变。

“大胆!”陈必清听他东拉西扯,就是不说正事,顿时怒了:“林三,在皇上面前,你也敢如此巧舌狡辩?”

“陈大人,”林三皮笑肉不笑:“你胆子也不小啊。皇上早说明了的,我二人是当朝对质,地位是平等的,可不是你审我。你在皇上面前大呼小叫,便当我是你的犯人么?!你置皇上于何地?”

这一扯上皇上,陈大人顿时哑口无言了,老爷子哼道:“你二人拣些重要的问,朕可没功夫听你二人耍嘴皮子。”

“是。”陈必清抹了额头上的冷汗,正了颜色:“林大人不记得了?那好,陈某便提醒提醒阁下。昨夜,你带领城防衙门的兵马,擅自攻入王府,捉了顾顺章先生的公子顾秉言,可有此事?你身为吏部副侍郎,却带兵攻入王府,此为滥用职权,又对顾秉言施行私刑,屈打成招,你是认还是不认?”

终于说到正事了,围攻王府,这可是天大的罪名,朝堂上的诸位大人们,急忙竖起了耳朵倾听。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林晚荣笑着点头:“不错,昨夜我是去过王府”

“那你便是认了?”陈必清大喝一声。

“认?我认什么?!”林晚荣嘿嘿一笑:“陈大人,小弟去王府拜见王爷,这何错之有?”

“拜见?要你带着兵马拜见吗?!”陈大人不屑冷笑。

林大人脸色刹那间黑了下来,肃穆无比:“陈大人,饭你随便吃,但是话可不能乱说啊。小弟去拜见王爷不假,只是又何曾带过兵马?”

“那城防总兵许震,过去是你的部下,昨日听你召唤,未经批准,攻入王府,这难道有假?”

陈必清咄咄逼人,林大人冷笑:“陈大人说的好,城防总兵许震,过去的确是我的部下。但你也说了,那是过去。试想以我一个吏部副侍郎,如何调的动京中城防总兵?什么听我召唤,攻入王府,这真是无稽之谈。昨夜王府大火,乃是众人亲见,许将军身为城防总兵,进入王府灭火,此事何错之有?若他不去,那我反倒要告他个不作为。陈大人,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好一个进入王府灭火。”陈必清哼道:“这城防衙门准备倒是周全,水龙圆木应有尽有,火势方起,他们便赶了过来,世界上有这样的巧事吗?”

“城防衙门,若不准备周全些,如何看护全城?这恰恰体现了他们心系百姓,服务周到。至于陈大人说他们反应速度过快,这难道也是罪过?难道要王府烧完了再来?!真是天大的笑话。我与陈大人看法正好相反,城防衙门出动及时,灭火有功,应该嘉奖。”

听他巧舌如簧,陈必清气得老脸发白,怒道:“那擅拘顾秉言,又该怎么说?”

“拘的好,拘的没错。”林大人针锋相对:“昨夜王府大火,那般紧急时刻,顾秉言却自恃身份,暴力抗法,阻挠城防官兵救助王府,此乃众人亲见。正所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不拘他拘谁?陈大人,你如此维护一个有罪之人,莫不是背后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林大人阴阴一笑,笑得贼贱。

卑鄙!陈必清暗骂一声,有苦说不出。

“好了,这事朕已知晓了。”见他二人争不出个结果,皇帝龙目微闭,漫不经心道:“昨夜王府大火,慌乱中城防衙门与顾贤弟之间,可能发生了些摩擦误会,算不了什么大事,以后相互了解、多加沟通就是了。”

“皇上圣明!”林大人抱着拳,眉开眼笑。陈必清又怒又恼,却是无计可施。

“启禀皇上,陈大人参林大人的第一条罪名,是否可算作不成立?”徐渭机灵老练,打蛇就随棍上。

老爷子沉思半晌,点头笑道:“就如徐爱卿所言吧,陈卿与林三二人,只是沟通不善,都无过错。”

好个狡猾的老头子,你不是要还我一个公道么?林晚荣暗骂了声,老爷子却似看穿了他的心思,神目如电,微微瞪他一眼。

陈必清也有些丧气,这林三比传说中还难对付,他不服气的哼了声:“即便没有滥用职权,但林大人目无法纪,诬陷诚王爷谋反,这事你可能抵赖?!”

“什,什么?”林大人面色煞白,差点从轮椅上摔了下去:“陈大人,你说清楚点,谁,谁谋反?!”

“王爷谋呸,是你诬陷王爷谋反。”陈必清一时大意,险些上了他的当,后背冷汗噌噌直冒,这不要脸阴险狡猾的林三,他暗骂了声。

林大人怒了:“陈大人,做人可要凭良心,我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是谁听见了?我与王爷相交莫逆,还曾到他府上作过客,是谁说我诬他谋反?你把他拉出来给我瞧瞧,我和他当着皇上的面前对质。”

看林大人义愤填膺的样子,甭说围观的群臣,就连陈必清自己也有些迷糊了:“你,你没有说过?”

“天地可鉴,我林三为人清白正直,我怎么会做那些诬陷别人的事情?”林晚荣高高举起右手,怒而发誓。

陈必清道:“那你昨夜怎地在王爷家,搜出那么些证物?!”

“什么证物,拿出来看看。”林晚荣摊着双手无辜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