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的杜修元,闻听山上一声火药枪响,这独一无二的信号正是林将军走前交代过的,他犹豫一阵,一咬牙,小旗挥下,大声道:“开炮”

八门神机大炮一起喷出炙热的火舌,数颗炮弹飞速而来,正轰在圣坊门前的山崖上,掀起一阵剧烈的尘烟。原本还算镇定的大儒们立即大惊失色,与弟子们慌成一团。

炮声响起,那刺耳的木鱼声便停歇了,林晚荣轻轻抚摸着肖青璇的脸颊,柔声道:“青璇,你不要怕,只要有我在这里,没有谁敢动你一根寒毛。你听,这是炮声,我要把这仙坊轰个稀巴烂,谁要敢害你,我就要她十倍百倍的偿还。”

肖青璇身子渐渐回暖,两颗豆大的泪珠自腮边滑落,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缓缓睁开眼来,轻叫一声“林郎”,泪珠便如雨点洒落下来。

徐芷晴叹了口气,柔声道:“你要是想救徐小姐的性命,就先不要带她下山了。”

“什么意思?”林晚荣惊道。

徐芷晴没有答他,望了肖青璇一眼,小声问道:“肖小姐,你方才所说的三通鼓,是否为藏教活佛寻找转世灵童所用的法门?”

肖青璇点头轻叹:“徐姐姐果然博闻强记,竟连三通鼓都知晓。”

林晚荣听得头大,急忙拉住徐芷晴道:“徐小姐,什么三通鼓,四通鼓的,到底什么意思?”

肖青璇拉住他柔声道:“林郎,还是我来说与你听吧。我幼年身世坎坷,入了这圣坊,被院主选为下代圣坊继承人。圣坊历代院主,都要修身养性,带发修行,不得有人间私欲,若你今日不来,我明日便要做这圣坊的下代院主了。”

林晚荣听得大骇,紧紧拉住她手道:“青璇,这怎么可能?你不是答应过我七月初七,玉佛寺相会的吗,怎么就突然变卦了?”

肖青璇流泪摇头道:“非是我突然变卦,只是因为我有了你的血脉,才会导致世事突变。原本在今年中秋才是院主禅让之日,我才会与你有七七之约。只是院主看出我身怀有孕,便逼我打掉孩儿,我拼死不从,她便提出折中之法,让我明日便继承衣钵,再以闭关为名,生下我们的孩儿,并永世不得与你相见。今年正月十五,我等你没有等到,今日金殿之上,原本就是你我的最后一面”

肖青璇泪流满面,哽咽着说不下去了,林晚荣浑身冷汗,没想到这中间原来还有这么多的曲折,若是今日不来,青璇便做了姑子去了。

他急忙拉住青璇小手,安慰道:“老婆你别怕,我来了就不会让人欺负你。我今天就把这圣坊轰了,看还有谁来逼你。你快说说那三通鼓是怎么回事?”

肖青璇叹道:“这三通鼓取自藏教佛经,专事教化而用,乃是圣坊院主秘传,用以选定传人。我幼年之时,院主每日在我身边念上一遍,便似有一道紧箍咒,困在我脑海里。若是一日念上三通,我便会心思衰竭,深入冥想当中,永远不会醒来,故名为三通鼓。”

林晚荣浑身冒冷汗,所谓的三通鼓,原来就是一门邪乎的催眠术,刚才已经念了一通,若是再来两通,我和青璇就是生死永隔了。

肖青璇温柔笑道:“我既与林郎结为夫妻,那便生死相许,圣坊不再是我久居之所。违背昔日诺言,青璇有错在先,这三通鼓,我便生生受了又如何?林郎,你一定会支持青璇的,是不是?”

这也能支持?林晚荣心中一片苦涩,拉住肖青璇小手,温柔道:“什么三通鼓、四通鼓的,我们才不怕,我今日就把这圣坊轰了,看她再如何打鼓。”

“轰我圣坊?”一个女子声音在三人耳边响起,带着冷冷的威严:“便凭你么?”

“参见院主!”远处奔走的圣坊门徒,一听见这个声音,就仿佛有了主心骨一般,恭敬抱拳作揖,连沈石田李攀龙几人也是恭恭敬敬行礼。

肖青璇紧紧握住林晚荣的手,脸上绽现一个美丽异常的微笑:“林郎,这便是我们最后一关了,今生来生,我们都做夫妻,永不分离!!!”

第四百一十四章 炮打牌坊

远远处行来几人,皆是灰袍打扮,行走在两边的,是两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发髻盘起,头插道簪,神色肃穆。二人中间,却是一个约摸五六十岁年纪的老道姑,白发苍苍,神态威严。三人所经之处,人人诚惶诚恐,叩拜行礼。

她们身后,高高的立着一处牌坊,方才上山来时心急,竟没有看得清楚,此时再一打量,那牌坊高大威武,上书四个金光闪闪的大字“玉德仙坊”。

肖青璇见他凝神不语,便轻声道:“那里便是圣坊的传承之地,乃是玉德仙坊最为核心的地方,一般人无法进去。”

玉德仙坊的核心?林晚荣嘿嘿冷笑几声,心里已有打算。

“弟子肖青璇,叩见院主。”见老道姑缓缓行来,肖青璇神色镇定,盈盈便要拜下。林晚荣却一下拦住她身子,心疼道:“你有了身孕,这种无谓的活动还是少做的好,除天地父母,以后见谁也不准拜。”

肖青璇甜甜一笑,嗯了一声,那道装院主走到三人身前,正听见这一番话,眉梢带怒道:“青璇,这就是那教唆你的恶人么?为了他,你连礼数都不记得了?”

“礼数?什么礼数?”林晚荣摊手一笑:“人生天地间,唯有公道与正义才是最大的礼数。我与青璇真心相待,却遭恶人百般阻挠,请问这位老奶奶,你懂礼数么?”

说话间,圣坊的大儒与弟子们已经齐聚在院主身侧,胆气也大了许多。院主宣了声道号,冷声道:“好一个黄口小儿,竟敢口出狂言,坏我圣坊百年基业,其心可诛。本居士今天倒要好好会会你。”

“圣坊?”林晚荣大笑道:“这位院主老奶奶,别太把自己当盘菜了。你自称圣坊,请问你们的圣,圣在哪里?”

听他口口声声老奶奶,玉德仙坊众人早已怒火狂飙,院主一扬眉,道袍飘飘,傲然道:“我圣坊历代文人墨客、鸿学大儒层出不穷,他们聚毕生之力量,关注民生,领袖群伦,拯救万民于水火,贤圣之名,天下敬仰。”

“好一个关注民生,领袖群伦,拯救万民于水火。”林晚荣放声大笑,拍掌道:“这真是我听过的一个最大的笑话,你们这个圣坊,果然圣的不一般那。”

院主大喝道:“大胆狂徒,你因何发笑?”

林晚荣停住笑声,不屑道:“这位院主奶奶,你的道号是什么?”

这边话音方落,那边已经有人喧哗了起来:“大胆,我院主的道号,岂是你这无知之辈可以问津的?”

林晚荣扫了一眼,那说话之人原来是方才打赌落败的李攀龙,见林晚荣笑眯眯望着自己,李攀龙也不知怎的,心中打了个冷战,急忙收声不敢再说话。院主一挥手,止住身后弟子的议论,平静道:“道号说与你听又何妨,我乃玉德仙坊第十七代院主,静安居士。”

“静安居士?”林晚荣点头道:“这名字倒是挺像那么回事,只可惜这么一个好名字被糟蹋了。”

“大胆”李攀龙喝声又起,林晚荣却怒声一指他鼻子:“你才大胆!为师在此说话,哪轮的着你这小猴子插嘴。”方才与林三斗法乃是众人亲眼所见,李攀龙否认不得,在众目睽睽面前被林三指着鼻子骂,他老脸又红又白,做声不得。

静安居士怒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辱骂于我!”

林晚荣笑道:“何来辱骂之说,居士你心不静,神不安,静安二字何从提起?说这好名字被糟蹋,可是一点也不冤枉。你们这圣坊二字,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你”静安居士怒道:“休得口放厥词,辱我圣坊。”

“你可是不服?”林晚荣大声道:“关注民生、领袖群伦、拯救万民于水火,这实在是一个天大的笑话。你们这些作坊里的老爷公子们,脱离群众,高高在上,芸芸众生在你们眼中就仿佛草芥一般,凭你们也敢说领袖群伦?穷乡僻壤的小民,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靠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何须你们领导,何须你们拯救?真以为读了几本破书,就可以俯瞰江山,引导万民了?没有这千千万万的小民种田纳税养活你们,你们就是茅厕里的一团大粪。你领导谁?你拯救谁?除了你们自己,你们谁也不能拯救。你们自诩的圣坊,其实就是青楼上的一个窑姐,每天搔首弄姿,吸引别人的目光。你们以为自己很高尚么?还圣贤之名,万民敬仰,我呸,敬仰个屁!”

林晚荣骂的酣畅淋漓,“啪”的一声,一脚踢在一个小石头上,石子飞起,正落在院主跟前,将众人吓了一跳。

“你,你”静安居士脸色煞白,身形摇晃几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玉德仙坊”屹立百年而不倒,声名之盛无人能比,何时受过这样的侮辱?天下虽大,敢于这样炮轰玉德仙坊的,除林三外,再无第二人。

徐芷晴见林三浑身杀气腾腾,似有惊天的怒火,暗自心惊不止。她身具大智慧,对林三话里体现出的亲民思想倍感亲切。天下,是万民的天下,民众身具无穷的勇气与智慧,他们才是这个世界真正的主导。凭你这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玉德仙坊,哪里够资格领导他们、拯救他们?

见他这慷慨激昂的模样,肖青璇目泛泪光,依稀想起了去年金秋金陵府玄武湖畔与他的初见,他便是这样一副模样,吸引了自己的目光。此情此景,她仿佛又回到了二人初识之时,她心中柔情万种,拉住他手嫣然一笑,如百花绽放,将天地的光华都掩映了下去。

林三这一番话,如同重膛炮弹,打在玉德仙坊众人身上,让他们目瞪口呆,反驳不得,见林三威风凛凛、横眉冷对的模样,场中一时安静之极,没人敢说话。

静安居士身形摇晃几下,勉强站稳,怒声道:“好一张利口,我圣坊百年基业,岂有你说的那般不堪,本居士今日也不与你讨论这万众大事。那肖青璇乃是我圣坊弟子,乃是本坊多年前便已选定的衣钵传人,谁也不能带她走,这是天下通行的道理,你也抵赖不得。”

见静安居士再也不敢自称“圣坊”,徐芷晴心中暗笑,敬佩地看了林晚荣一眼,任你圣坊再蛮横再强硬,在石头一样软硬不吃的林三面前,也要折下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