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楠这一下更诧异了:“啊?跟我爸?那他们当时谁打赢了?”
秦淮笑了笑:“当然是慕叔打赢了,我记得当时慕叔在楼下打牌,我放学回来正好路过,慕叔叫住我,说阿姨加班,然后给了我一百块让我等你放学后带你去吃肯德基,我接过钱刚准备走,那人就冲过来把我撞了一下,慕叔就横了那人一眼,说了句走路不看路的,结果那人折返身,直接将慕叔的牌桌子给掀了。”
他们小区外面就有个肯德基,慕楠记得小时候秦淮偶尔会带他去吃,这个偶尔就是每次他妈妈加班的时候,他妈一加班,他爸就懒得做饭,于是就让秦淮带他去吃肯德基,然后自己跟打完牌的牌友点几个菜,喝点小酒,尤其是夏天的时候,他爸喝完酒,还会带一盆虾子回来,他跟秦淮两个人就穿着背心坐在客厅里,一边看动画片一边啃虾子。
现在秦淮一说起这些事,慕楠就有种回到了当年的感觉,就好像他爸下一秒就会从电梯里出来,然后用力的在地上踩两下,用脚步声点亮楼道里的感应灯,打开铁门,拎着打包回来的虾子笑眯眯的看着他们,然后朝他们喊道:“香香辣辣的虾子,有没有人吃呀!”
慕楠也笑了笑,问道:“然后呢?就直接打起来了?”
秦淮道:“嗯,直接就打起来了,你也知道你爸那个暴脾气,牌桌子都掀了,那还有不打的,不过虽然打赢了,但是四个打一个的赢了,后来那人看到你爸他们,就恨不得绕道走。”
没想到他们跟跳楼的那人还有这么一段过往,这些事听得慕楠有些唏嘘。
原本随着得病的人越来越少,治好出院的人越来越多,人们对雾霾也越来越适应,大家已经从慌乱,变成了淡定,从被关在家里无所适从,到适应社区大团购,每天想着要买什么要吃什么。结果这疫情再次爆发,令不少人再次慌乱起来,对外面这些雾霾也更加惧怕,恨不能将自己关在一个四面都是墙,完全不透风的地方。
虽然慕楠已经经历过一次,知道只要小心不出门暴露在雾霾当中就不会感染,但随着二次爆发,他还是每天仔细将两边的门窗巡查一遍,然后将两个房子里都放上空气净化器,就他跟秦淮住的客厅,就放了两个,生怕净化不到位,虽然这空气净化器未必对这种病毒有用,可门窗一直紧闭之下,稍微净化一下室内的空气总归有益无害,好在他跟秦淮都是不抽烟的人。
眼见着生活快要恢复正轨了,又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场死亡爆发再次打乱。网络上的混乱虽然每天都能看到,但毕竟相隔一条网络,关掉手机就能降低影响,但他们身边爆发的混乱,就没有那么容易停息了。
最开始有人在群里询问,这些原本之前痊愈的人,再次反复后,是否依旧带有传染性。有人询问社区负责人,那些之前感染,后来痊愈的人,现在是不是已经回到自己家了,有人希望社区知情的人将那些得了病的人家门户号公布出来,这么要求的初衷原本是想要有个知情权,并且有防范的避开,否则你不知道跟你一层楼的是否有感染过的,万一接触了被传染怎么办。
到后来就演变成,要求社区的负责人将那些曾经得过病的集中迁移出小区,专门移到外面的酒店或者哪里,总之不要留在他们小区,不能让这一小部分人,害死更多的人。
有些被这病搞的有点神经质的还在群里各种闹,非要社区负责人将人送走,好像不送走就一定会传染上他害死他一样。人性的丑陋,通过这一场二次爆发,已经初现端倪。
这种事社区的人当然不可能做,除非是那些曾经感染又痊愈的再次复发,他们可以安排人将这些人转移到医院提供的集中点,但现在人家好生生的,并没有复发,也老老实实的闭门不出,他们没有权利曝光别人的信息,让人离开自己的家。
但他们不曝光,总有人会曝光,首先第一个被曝光的就是慕楠他们这栋楼,住在慕楠楼下十五楼的一对年轻夫妻,他们的小孩在暴雨的时候好像就生了病,那时候这种病才刚露出苗头,医疗资源没有那么紧张,虽然这种肺肿并没有什么特效药,但用对付流感的一些药物还是有点效果的,所以那对年轻夫妻的孩子在病毒大爆发之前就已经痊愈出院了。
结果没想到,他们安安生生在家里,家庭信息竟然被曝光在了群里。
慕楠看着群里传阅着那户人家的信息,连那孩子多少岁,在哪个小学几几班都曝光出来了,觉得有点过分了,于是在群里说了一句:“病毒的传染性很低,只要避免接触几乎不会被感染,大家没必要这样,谁家都有亲戚朋友,相互体谅一下吧。”
可惜这一句话很快就被淹没在各种讨伐的浪潮中了,还有说他这么可怜人家,干脆让那家人跟他住一起好了,反正也不会被传染。
这话看的慕楠都无语了,丢了手机嘟囔道:“这都是些什么人啊。”平时接触的那些邻居都挺好的,虽然都不熟,但大部分都和和气气的,怎么隔着一个网络,就好像变了一个世界一样,这还没到后面泯灭人性的艰难时期呢。
秦淮道:“大环境的偏见如此,不是一两句话就能扭转的。”
慕楠皱眉:“这些人不会去做什么过激的举动吧?”
他自己回想着上一世,可上一世的自己还在毕设和漫画稿之间忙碌着,因为大家全都被关在了家里,于是一些网络作品,例如小说,漫画,也算是有了一阵流量高峰,所以他签约的漫画编辑让他加大漫画的更新量,每天光是画画想剧情,还有毕设答辩的准备就已经占据了他全部的时间,一开始因为从未经历过这种事,所以他对外界的信息还算比较关注。慢慢的习惯了关在家里的生活,于是对一些疫情信息变得不太在意了,以至于他现在都不记得关于楼下那户人家后来发生过什么事情。
秦淮安慰道:“再怎么样现在应该也不会有太过激的举动,秩序还没崩乱,法律的约束力还在,他们除了能在网上攻击一下,也做不了什么别的事。”
正如秦淮所说,他们除了在网上讨伐一下,的确做不了太多的事情,现在感觉空气里都带着病毒,即便戴着口罩,那也是能不出门尽量不出门,想要做过激的举动都未必有那个胆量。
可是当家庭信息被曝光,每天无数的咒骂短信和电话攻击着,仅仅只是通过网络的渠道,就足以让那一对小夫妻崩溃,现在就连门口稍微有一点动静,他们都有些草木皆兵了。
明明他们才是病毒的受害者,他们也不想自家孩子感染,现在平白无故的被这样对待,那家的男主人黎先生愁的头发一把一把的掉,孩子生病,疫情蔓延,不能出门就没办法工作,关在家里多久,他们家就有多久没有收入了。
他们住的房子是租的,家里积蓄是有一点,但也经不起一天天的消耗,尤其是刚开始女儿生病的时候,因为呼吸困难一度进了ICU,那里面的费用即便有医保,一天也要大几千的消耗,好不容易熬过了鬼门关,现在又面临二次爆发,看着天真可爱的女儿,黎先生满心绝望,黎太太也几近崩溃,这种时候,他们得不到外界的丝毫帮助和包容,还不断的被恶意攻击,即便大门紧闭,关闭了所有的网络电话,那些恶意还是见缝插针的朝他们袭来。
最让黎先生崩溃的是,下午女儿看电视看的好好的,家里突然断了电,当时黎先生没有多想,这种老旧的小区偶尔停电也是有的,直到很晚电都没有来,黎先生小心的打开手机,无视了那些咒骂的信息,进了社区群查看,可别人家都好好的,并没有停电,好像停电的就他们一家。
当时黎先生就察觉到了问题,于是拿着手电筒出去了,这一看,就发现自家电表的线被人给剪断了。
那一瞬间,黎先生忍无可忍的爆发了,怒气冲冲的回到家找剪刀,剪他们家电表,那就所有人都别好过,反正家家户户的电箱都是在外面,别人能剪他们家的,他也能剪别人家的。
黎太太看到丈夫愤怒的模样也是被吓了一大跳,得知原因,也止不住的大哭了起来,但还是理智的将丈夫拦了下来:“我们走吧,跟社区的人说一下,让他们帮我们安排住到别的地方,你别冲动了,你剪了他们所有人的电表,人家联合一起找来了,也只会是我们吃亏,我们就两人,还带着女儿,哪里硬抗的过他们,别生事了,求你了老公,我害怕,我真的很害怕。”
黎太太边说边哭,黎先生渐渐冷静了下来,抱着哭泣的妻子也忍不住哭了出来,他们从未害过人,为什么那些以前能笑着打招呼的邻居,能将他们逼到这样无路可走。
第12章
剪电线这件事慕楠第二天才从群里知道,为了方便社区的人统计居民信息,还有团购物品的配送,所以社区群里被要求名字改成门牌号,下午慕楠做了一烤箱的小蛋糕,等待的时候就刷了一下手机,便看到群里有个15楼2号的,带着夸赞的口吻表扬道:“真是太机智了,这种得了病的就该断他们家电,让他们自觉的住到外面去,免得传染了更多人,给剪他们家电线的人点赞!”
22-09咪咪的妈咪:“这就有点缺德了吧,人家安安生生的住在家里,又没有到处跑,感觉有点过分了。”
15-02:“你住楼上说话不腰疼,不然你到15楼来住住看,说是不出门,真要一直不出门他们吃什么,还不是跟我们一起团购,跟我们一起下楼拿菜,每天还会出去丢生活垃圾,路过的空气都带着病毒,你要不怕你住下来啊!”
08-07苟新桐:“行啦,人都走了,就少说两句,虽然是为了更多人的利益,但那家人也的确可怜,孩子病了,父母也不想的,大家都体谅一下。”
下面不少人跟着发言,都在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人走了就算了,一个个的表现的好像多理解多大度,仿佛当初各种恶言恶语朝向人家的不是他们一样。
见秦淮拿着带着泥土的铲子回来,慕楠将那对小夫妻的事情一通讲,最后猜测道:“我觉得剪他们家电线的说不定就是这个2号,他说那话就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如果真的是他剪的,那这人就太恶心了。”
秦淮道:“如果15楼2号的房主没有换人的话,他们家你也认识。”
慕楠高中住宿,大学第一年住寝室,后来为了安静的画图工作,加上读的大学距离家里不算远,不堵车的话,路程只要半小时,于是就又住了回来,不过要上学,早出晚归的,休息的时候更是闭门不出,所以哪怕他一直住在这里,但楼上楼下的,也不是多了解,顶多算个叫不出名字的面熟而已。
听到秦淮这么说,慕楠好奇道:“我认识,谁啊?”
秦淮道:“你小学同学,姓邓的,好像叫邓什么川的,你三年级的时候,还因为他被请了家长,你不记得了?”
慕楠摇头,他算是请家长请的挺多的那种学生了,自然不会记得三年级某一次请家长的原因。
秦淮笑了笑:“那一次是你好不容易抽中了两颗酸奶味的百味糖,自己吃了一颗,剩了一颗要留着回来给我吃,放在课桌里,结果上完体育课发现糖不见了,课桌里的饮料还被人给喝了一口,有人告诉你是那个姓邓的偷吃的,你这跟慕叔一样的小暴脾气当下就忍不住了,直接将一整瓶饮料往人家书包里灌,然后被请了家长。”
秦淮一说,慕楠就想起来了,小学的时候很流行一种百味糖,起源于一部魔法电影里的剧情,一盒糖里面有很多种奇奇怪怪的味道,最好吃的是酸奶味,谁要是吃到酸奶味的就等于中了幸运奖,如果将酸奶糖送给别人,就相当于将这份幸运也给了别人,所以当他的酸奶糖被偷吃了,就意味着他原本想要留给秦淮的幸运被人偷走了,也难怪他当时那么生气了。他还记得那一次他还委屈的哭了,结果秦淮差点掏空他的小猪肚子,买了一堆的百味糖,将所有的酸奶味都单独挑出来捧到他跟前,这才把他哄高兴了,小学生的日常就是这么无聊又幼稚。
想起了这事,慕楠撇撇嘴:“小时候就偷人糖,那这家伙长大了偷剪别人家电线这事,也不是干不出来。”
秦淮将几颗已经彻底长红的辣椒放到了厨房,又从冰箱里拿出一块猪雪花,小时候慕楠就嘴刁,肉太肥不吃,太瘦也不吃,就爱吃那种瘦中带肥的,尤其喜欢吃青椒炒肉丝,用的肉都是这种猪颈肉,虽然现在慕楠好像没有小时候那么挑食了,但秦淮还是习惯性的去做慕楠爱吃的那种。
听着慕楠对他小学同学的批判,秦淮一边做菜一边道:“其实住在外面也挺好,小区门口的酒店不是被划分为隔离酒店了吗,后面的情况要是变得再恶劣,也保不准有人情绪失控之下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现在至少他们不用再承受别人恶意的攻击。”
慕楠靠在厨房门口看向正在切肉的秦淮:“如果被这样对待的是我们,你会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