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陈牧刚才站着的位置,声音不禁轻了两分,问道:
“回家?”
平时说话都冷声冷气的人一旦刻意放轻变柔了声音,便如同是一口去了辣意的酒,灌进耳朵里后就只剩下了舒缓的余音。
江言稳住心神,连同脑子里的那股晕乎劲儿也清明了两分,他抿了下唇,想要开口说话,却又被嗓子眼处泛起的痛意给止住了音,最后只摇了下头。
酒店里待着就挺好的,在家里他还要疑神疑鬼地想着自己的房间里是不是被安了监控。
太累了。
想到这,江言把原本已经偏到桌面那袋感冒药的视线又移回到萧越的脸上,忍着喉咙里的痛意哑声问道:
“我房间里安了监控么?”
“没有。”萧越回的认真,语气没有丝毫的迟疑,他有些明白了江言现在不愿回家的原因。
沉吟了数秒后,萧越低着声道:“把家里重装一遍?你来监工。”
饶是活了两辈子,萧越也只能想到这个办法来给人增加安全感。
江言捧着桌上冒着热气的水杯,眸色亮了两分,险些就要被萧越的话语给想法带着走了,只是最后关头上,他又反应了过来,喝了口热水将喉间那痛感压下些许,才回道:
“这不是一回事......”
说完这句话后,江言又止了声没再多说,脑袋里晕晕沉沉的,自己也有些分不清这两件事的区别在哪。
察觉到江言逐渐软化下来的话语,萧越低下声,循循善诱地道:
“二楼还有两间客房,改一间当你的画室。”
“墙上可以随意的涂鸦。”
三句接连不断的话语把江言最后的那点抵抗心理给击的七零八落,就在他几乎快要松口的时候,萧越又道了一句:“现在,先去医院看看感冒严不严重。”
刚才他离得远,江言又一直没有开过口说话,现在交流了两句后,他便发现了江言这症状,不是什么小感冒的架势。
一听见要去医院,江言清醒了不少,即便是脑子里的那股晕劲儿还在,他也没再被萧越的思维带着跑,而是语气强硬地拒绝:
“不去医院。”
僵持了几分钟后,刚才点的两份寡淡清粥和小菜上桌了,就着袅袅热气,江言动了勺子,喝了几口粥说道:“就是个小感冒,吃了药就没事了,你回去吧。”
他声音还是哑着,但是比刚进店的那会儿,要清晰不少。
诱哄失败,萧越也没有感到丝毫的不耐,在手机里安装监听这事是他理亏,江言提出的冷静期他也可以接受,但接受的前提是,江言还在他的身边待着。
他目光认真地看着江言,直到对方将那一小份赤豆粥慢慢地喝完,才回道:
“不去医院,老爷子今天打电话给我,说想一起过节。”
江言垂眸盯着面前已然空了的碗,半晌,他才应下声:“行。”
交流至此,也算是重新把人从酒店里给捞了出来,萧越面色缓和了些许,视线平静地扫过陈牧买的那些感冒药后,便将袋口锁紧,没有催着江言吃药。
喝完自己的那份粥后,江言又勉强着吃了两口小菜,嚼了几下没能尝出味儿来后,便抽了张纸又将嘴里的菜给吐了出来。
嘴里没味道,吃什么都像是在嚼蜡。
*
从那家轻食店里出来后,江言又恢复到了沉默不语的状态。一路上都有些恹恹地,直到萧越将车停在了他和陈牧住的那间酒店下面,他才开口道:
“我上去拿个包。”
这话说的没什么情绪,萧越颔首,趁着江言上去拿包的这会儿功夫,下车抽了根烟。
他烟瘾不重,只在遇见自己拿不太准的事情时,才会犯烟瘾。
然而这辈子他还没遇见过什么让自己拿不准的事儿,绝大部分都是在按照自己的预想的方向去走。
唯独在江言手机里安了监听这事的后续发展,是个意外。
烟燃尽了大半,江言还没从酒店里出来,萧越弹了下烟灰,正想进酒店去寻人,就见对方手里拎着包从酒店大门里走了出来。
这个点正直夜晚人最多的时候,忽明忽暗的光线顺着一旁标识牌上的led灯闪烁着,江言拎着包,看着萧越将指间的烟掐灭,看着萧越原本平静无波的目光在和自己对视的那刻,就融出了一点温柔之意的模样。
目光交织了片刻后,江言撇开了视线上了车。
他心里生着气,但却受不住萧越对自己这副视若珍宝小心处之的态度和目光。
他怕自己跟人在一起多待个几天,心里的那股气就被对方给磨没了,但手机被人安过监听的后遗症却还是会一直伴随着自己,让他心思不得安宁。
江言一边在心里闷闷地想着,一边阖上了眼睛,只是手指搭着自己新换的那部手机的屏幕,一路上都不曾移开过。
萧越车速慢,但胜在稳当,原本就偏长的路程,被他开的又缓了几分。
等车开到萧家的祖宅时,江言已经坐在副驾驶的位子上睡着了。
这次的情形如同江言第一次被萧越带回来的形式差不太多,萧峥上了年纪受不住屋外的冷风,便还是由张管家出来接应的。
张管家从车里拿接过江言的包和那一袋子的感冒药,转眼就看见萧越解了外套的扣子,打算将外套盖在江言的身上,他压低声,没敢惊醒已经睡沉了的江言,问道:
“少爷,要不我先进去拿个毯子吧,这会儿风大。”
“不碍事。”萧越说着,便将自己的外套盖在了江言的身上,双臂都探进车内,把人稳稳当当的抱了出来,护在自己的怀里。
接近年尾的关头,冬季的寒风也如同城市里那些上班族刷业绩一般,呼啸了一个来回还有些不够,卷起树上的枯枝残叶后,便夹着晶莹冰冷的雪花,充斥着路灯下的那一片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