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1 / 1)

听见上?司议论这个, 王时?雍连忙制止,手指暗暗指向身?后。

两人?身?后, 正跟随着其他的殿中?御史, 此时?都茫然地望着会?过头来?的二人?,看来?是?没听见黄中?丞的逆反言论的。不过他们显然听见二人?牵头的对话,殿中?御史徐司朗快走几步, 上?前来?,加入两人?的对话, 姿态恭敬极了,“两位相公,我从地方上?来?的时?间不长,对国?家大?局的了解甚少。方才两位相公说盐茶等产业属于上?官私产,竟是?如此吗?下官不明白,这几项本来?该由官府经?营啊。”

徐司朗此人?,是?官家在兴仁府阵前登基时?,提拔到身?边的御史,黄潜善调查过此人?,阿谀奉承之?辈,只不过在赵官家登基时?站对了队伍而已。他揣起双手,不咸不淡地嘲道:“官府经?营,不就是?上?官们的私产吗。若没有上?官们派专人?看顾,这些产业哪里能赚得到这么多银钱。当年?太?上?皇帝的吃穿用度,奢靡无?比,哪个是?皇室私库能供养得起的?可都得靠朱勔、蔡公相这些个上?官经?营有道,才能勉强维持住。”

“黄相公言之?有理!”徐司朗连连点头,从表情上?看,他是?很赞同这番言论的,紧接着便露出了愤慨之?色,“那官家现在想查手经?营之?事,岂不是?卸磨杀驴,抢夺官员私产。真是?太?不应当了!明日小朝会?,我定要上?折子劝说官家!”

见他如此愤然,黄潜善脸上?的疏远收起几分,颇有些关切地说:“此事你不要冲动而行,我等需要先和?诸位相公通气,商讨出个应对之?策,再拿到朝廷上?讨论。”

说到底,本就是?朝廷官营,国?有资产,被某些人?霸占为私产罢了。徐司朗脸上?依旧愤愤不平,口中?唯唯诺诺,心里则冷笑连连。他作为坚定不移的保皇党,可不会?和?这群蠢货一样,将当今官家看作和?太?上?道君皇帝一样昏聩愚蠢的人?。

倒不是?他徐司朗有多正直不阿,而是?亲身?经?历过兴仁府红袍加身?、阵前登基之?夜,明白当今官家是?个手段不得了的皇帝。用独断乾坤、心狠手辣来?形容,丝毫不为过。他深信与赵芫作对的人?,下场绝对不会?比那日被迫撞死在兴仁府府衙大?门柱子上?的官员强多少。

于是?黄潜善、王时?雍等人?在下朝后说了哪些话,见了哪些官员,最后都被徐司朗写成了秘密奏折,呈送给了赵官家。

“黄潜善说要找大?臣一起通气?”

“是?,下臣亲耳所闻!”

少年?官家看完折子,合在手里把玩一样敲着手心,不发一语,徐司朗悄悄抬眼,那道朱红的身?影半边隐没在烛火的阴影里,看不真切。

忽然,烛火晃动,官家温和?的嗓音复而响起:“此事朕心中?有数了,你继续跟在御史中?丞的身?边,为朕查探他在宫内外的党朋究竟有哪些人?。”

官家不打算阻止黄潜善的阴谋吗?徐司朗不解,如果黄潜善成功联合群臣,对官家未来?的计划肯定会?产生极大?的阻力。

徐司朗带着满腹为君分忧的沉重心情退了出去。

欲要让其亡,必先令其狂。不给这群从徽宗时?留下来?的老臣们作妖的机会?,她又怎么能翦除掉中?枢当中?生长得不合适的那部分。

整个大?宋经?商的风气从上?至下,所有官员家中?都在做生意,这个体系太?庞大?,想一下子切断是?行不通的。

但赵芫必须给这群人上一把锁,该碰的不该碰的,要划清界限。越界者,死。

这个界限,就是?大宋律例。侵吞国家资产,在宋太?祖时?期的宋律中?,便是无可争议的死罪。朝廷产业、兵丁、税收,都属于国?家财产。

倒不是?赵芫急功近利,想将百年?来?所有赵官家没能解决的弊端自己刚刚登基就彻底解决掉,而是?北面抗金等不及徐徐图之或连根拔起。

只能杀鸡儆猴,尽量收回一部分的国有产业,先用于支援抗战。

赵芫面无?表情地低声自语,“刘光世啊刘光世,你可千万不要令朕失望。”做不到将功抵过,就只能当被杀的公鸡。

“吴俞,高宪昌几人?到了何?处?”

守在殿内毫无?存在感的殿前司都指挥使突然有了存在感,“高宪昌,周宣之?,叶挺已经?分别到达北面商盟和?南面商盟的总部所在,化?身?粮商开始做事了。”

“嗯。”知道这几人?的行事顺利,赵芫也就放心了。官员经?商不择手段,可以用律法钳制住,但民间商会?里的苟且,却还得从民间着手解决。这件事急不得,慢慢来?,迟早一个一个都给她好好做人?。

赵官家坐在烛火下,继续批阅每日从全国?各地呈上?来?的奏折。

吴俞沉默地退回自己?的位置,继续当值。只不过时?而瞥向上?首的官家时?,会?忍不住想,官家登基以后,变得沉稳了,往日的什么事都用拳头解决的武德帝姬如今也会?收敛锋芒,以手段治手段。

仿佛曾经?游离在游戏规则之?外的人?,突然领悟,并加入了这场以国?家为棋盘的看不见血的游戏。

一种无?言的惊惧悄然在这位陪伴了赵芫十年?之?久的殿前司都指挥使心头浮现,他垂下眼,姿态更加恭敬。

十一月二十日,江宁府,扬州城。

扮作粮商的高宪昌通过打点,得知了南方商会?的副会?长焦宗文要去百花园私会?红颜知己?,于是?准备好行头,带上?家丁大?摇大?摆地进?了遍地是?美人?的江南园林里头。

这里面的派头和?普通的青楼不一样,老鸨丝毫不显谄媚,只问来?人?想见哪位佳人?,她便领路前往,若没有想见的佳人?,也能在园林中?参加诗会?酒会?,偶遇多才多艺的美人?。

瞧这里的架势,恐怕比东京城里的青楼还要讲究。不过高宪昌来?此带着目的,没有心思和?佳人?相会?,他高昂着下巴,身?边家仆帮忙当嘴替,道:“自然是?云梦娘子。”

老鸨见两人?的打扮低调奢华,没有怀疑他们的身?价,合掌微笑:“客人?来?的恰是?时?候,云梦娘子就在水榭中?与众人?填词作赋。”

云梦娘子正是?焦宗文的红颜知己?,高宪昌眼睛一亮,叫老鸨速速领两人?过去。

而水榭当中?,倒也没有许多人?,只寥寥五六人?分坐在矮桌后,几名素衣凤钗的女子陪在左右,时?而读书,时?而弹奏,画面唯美引人?入胜,不知情的人?见了,丝毫不会?以为这里是?青楼楚馆。高宪昌多看了这副画面几眼,心里对焦宗文此人?产生了大?略的印象。

好色贪美,但极度爱惜脸面。即使找青楼名妓,也要找像柳如是?般的好女子。

高宪昌落座,众人?见他面生,问他哪里人?。这便在打探家世了,他将用于伪装的身?份托出,从西南县城来?的粮商,想在江宁府做笔大?生意,将粮食倒卖至西北边境,西北战事打到如今,粮食在那里肯定供不应求。

闻言,众人?哈哈大?笑,其中?一名黄衣粉面的女子更是?特地看了眼她身?边的男人?,娇笑说:“那你可来?对了地方,这里有位大?人?物,就可以做主扬州的粮食卖不卖你。”

见高宪昌满头雾水的表情,焦宗文志得意满,觉得在红颜知己?出了风头,主动问高宪昌想买多少粮食。

高宪昌连忙起身?作揖,神情尊敬:“若有一万斤,便收一万斤,若有十万斤,就收十万斤。多多益善。”

嚯,哪来?的粮商,这么大?的口气,焦宗文确认自己?没听说过此人?,沉吟起来?。

高宪昌匆忙起身?,走到那桌前,前倾身?体低声说:“我家在西南虽只做小生意,但这回来?扬州,却肩负了宗族振兴的重任,族中?叔伯交代,务必办成这趟生意。这也关乎了我的前程,兄台如果能助我一臂之?力,弟弟永远不会?忘记的。”

焦宗文还是?没有应答,只叫云梦娘子给他斟酒。

高宪昌目光瞥向温柔多情的黄衣美人?,姿态自然地装作观看二人?面前填好的词曲,运用起他这些年?投入在官学上?的努力结果,拿出十二分的演技,满脸惊为天人?,极有水平地吹捧了一番,引得云梦娘子心花怒放时?,仿佛恰好想起什么事情般,从衣兜里掏出一块手帕展开放在了两人?桌子上?,一颗硕大?无?比的光彩四溢的珍珠赫然展现在众人?眼中?。

云梦娘子红唇微张,讶异地问:“这是?……”

“先前四处跑商,无?意间从外族人?那里收到了这颗难得一见的北珠。本想留着自用,但今天突然见到云梦娘子填的词,哪还能留下,唯有交给您,才不负北珠之?光芒。”实际上?,北珠本就是?为了焦宗文的红颜知己?准备的,但高宪昌自然不会?直说,反而将这场贿赂描述成了美好的意外。

“宗文……”云梦娘子为难地看向焦宗文,目光带着隐隐期待。

北珠,尤其是?如此成色大?小的北珠,在江南已经?很久没出现过了。自从金人?起兵反辽,后又侵宋,南北的北珠生意几乎断绝。如果她能拥有这颗北珠,在整个江南就是?独一份的。更别说,得到珠子的过程如此风雅,往后数年?内自己?恐怕都会?成为别人?争相赞美的才女。未尝不能和?名满天下的才女柳如是?争一争。

显然红颜知己?的威力,对焦宗文来?说,比直接给他送钱还来?得有用,对高宪昌的态度当即松缓不少,提点他明日去焦府详谈,至于今晚和?他们一道吃酒填词,以文交友。

论文采,高宪昌比焦宗文这样实打实的商人?不知高多少,自然又在诗词歌赋上?惊艳到了对方,两人?酒过三巡,已然称兄道弟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