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良嗣说:“你给我记住了,这可还在女真人的地界上,你闭着嘴,没人拿你当哑巴。”
高二果连忙将嘴闭上,李良嗣就很满意,说:“咱们是帮殿下过来运些人回去,被女真人知道了,还要命不要?”
“伯父,可是那些妇人又不会同旁人讲?”
“你都能同她们说,你还指望她们闭上嘴?”
有理有据,高二果这回是真把嘴闭严了。
这支队伍缓缓地向南走,路上自然不可能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其中甚至有人是完颜宗望留下的斥候,他们尽职尽责地询问过后,有个队长还不放心,偷偷雇了两个妇人去套话。
很快就套到这群妇孺都是契丹叛贼的家眷,那人很精明,也很戒备,一下子就联想到了什么。
那时她们已经离拒马河只有六十里的路程,差不多两日也就到了。
队长立刻就同自己的上官汇报,上官听过之后,就将消息递到一位新调到拒马河畔的猛安手中了。
那个猛安听过后,又问了身边的几个人,回到帐中再看看满帐的东西。
什么东西都有,不稀奇,依旧是宋国的香料茶叶,绸缎瓷器,每一样都很好。
猛安就悄悄找了两个人,又去了镇上一座宅邸里,很快那宅邸就送出了一辆马车,马车走过时,车辙深深的,叫人不禁侧目。
等猛安再收下了那辆马车里的东西后,他就说:“放着吧。”
猛安身边的人也分到了那马车里的东西,他们也不是什么贪赃枉法的人,他们甚至还有点道德感。
“瞧着也可怜,瘦得没有二两肉,当个女奴卖也卖不上价,留着何用?”
这话一说出去,就在营中很得了些赞许。
完颜宗望留下的那个队长就怒骂:“你们不知那群叛贼眷属过了拒马河会如何么?”
“会如何?”另一个女真人问:“不就是活下来么?”
旁边有人就拱火:“真刀真枪不曾攻城略地,打了大半年也没把真定府打下来,现在非要找那群妇人的麻烦,出息大了!”
等转过天那人不死心,又去拦截时,那群妇人已经夜里启程,连夜赶路,天明时已经过了拒马河。
除却李良嗣家祖宗的几口棺材外,那些所谓的冥器、石雕、祖坟的泥土,都在路边倒了一地,倒出了一个小小的封土堆。
妇人们一夜跑了六十多里,天明在拒马河的南岸已经上气不接下气,坐在地上只顾着喘了。
李良嗣骑着马走过来说:“我是奉了安国长公主殿下的令,接你们与契丹军的家人团聚,你们的父亲、丈夫、兄弟、儿子并非叛徒,安国长公主受了辽主的宝刀,承了辽主的天命,你们都是她的臣民,她记挂你们,将你们救出水火,今日起,你们再也不会受欺凌了!”
妇人这次哭得就更厉害了,但是喜极而泣的哭声。
她们到了真定府,现在就有官员接手了,不仅给她们饱饭吃,也给她们得体的衣服,还有安全温暖的住处。
这支队伍在夏天的时候才到达汴京,人数虽然不多,但在契丹军中就掀起了惊涛骇浪一般的效果。
殿下一诺千金!说到做到!竟然派人冒死北上去临潢府接来他们的家眷了!
见到自己亲人的契丹人就哭得跟条狗似的,抹着眼泪说:“这怎么好!殿下的恩情下辈子也还不完!”
没见到亲人的契丹人也哭,一边哭一边说:“俺们得奋勇杀敌,等俺家人来时,俺已经又攒起一个家业给她们了!”
香象奴见了也哭,直抹眼泪,萧高六和耶律余睹的家人是不可能在这里的,他们是契丹的大贵族,因此家人一定也还没死,都在都勃极烈的眼皮下被软禁着轻易不许死,非得到两军交锋时推到阵前,专为杀杀他们的士气,挨个砍头。
可他还是说:“李公何在?这刀山火海的地界,他竟不顾生死走了出来,我须给他正正经经叩三个头!”
过来送人的李俨说:“他又回北边去了。”
返回大金,风险自然是很高的。
有人已经知道了他做的事,因此警惕起来,四处搜捕他,可也有人悄悄地找到了他。
那人说:“我有几个忠心的奴仆,混迹在宫廷里,知道近日他们的动向。”
李良嗣很谨慎:“足下有通天的本事,寻我来是要换什么?”
“什么也不换,”那人说,“我专来同你说。”
“足下冒着这样的风险,却无所图么?”
“我自然是有所图的,”那人说,“你们那个公主,在我们听来一直很像个笑话。”
李良嗣不吭声,他渐渐猜出了这是个契丹人,而且是个不曾参与战争,也不曾接触过安国长公主的人
话说的很刻薄,但也不算错,毕竟一个宋人小女孩机缘巧合得了一个亡国皇帝的一把刀,她就声称自己是契丹人的新君主,这很荒谬。
那人继续说道:“但你冒死去接耶律余睹军的家眷,这事就不像笑话了。”
作者有话说:
第474章 第七十三章[VIP]
这个人叫耶律塔不也, 是辽国的宗室,而今辽亡,他便在金国挂职当了个权宣徽使, 头衔不低, 俸禄也不少,权力没有多少,但完颜们对他态度也还不错。
他还有几个儿女,在女真人的宫廷中担任侍卫,消息自然比别人灵通。
但这不是李良嗣的问题,问题是塔不也没理由跑过来帮他。
人家在大金的朝廷里有了一个位置,领一份俸禄, 工作很清闲,回家还有良田千亩, 有自己家的别院,冬天在亭子里喝着热酒赏雪, 夏天在溪水旁铺着席子吃冰镇的果子, 家里养着三五十个姬妾,弹琴唱歌说书跳舞, 什么本事都有,他在辽国怎么奢靡的, 现在依旧能怎么奢靡。
李良嗣不是不认得这人, 因此才会很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