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奴有什么见识,怎配教导帝姬?老奴只是想请帝姬示下,这次的功劳,”他说,“算谁的?”

这次的功劳?

这次的功劳有士兵的份儿,有三个高坚果的份儿,有花蝴蝶和指挥使的份儿当然她的功劳最大,她

她没有把这句理所当然的话说出来,而是低头慎重地想一想。

“皆赖将士用命,上下齐心,更赖官家”

“帝姬不当用这些奏表上的话糊弄老奴,”曹翁又问一句,“帝姬认为,朝廷若行赏,当赏谁?”

赏她?

但曹翁的目光分明是告诉她,不要赏她。

她没有功劳,她不能有功劳。

她一个小小的帝姬,谁教她兵法,谁让她得了军功?

汴京那些波谲云诡,勾心斗角,她没体验够吗?她已经忘了吗?

“我懂了。”她说。

曹翁的目光一瞬间变得柔和,老人缓缓点了点头,“帝姬在京中无友朋,倒有几个仇人,而今立足未稳,行事千万谨慎持重才是。”

把功劳推出去,尤其是她自己那份推都推不出去的功劳,挑一个她能狠得下心去坑的目标。

天色渐渐暗下去,灵应宫前的灯火次第被点亮,就连前殿的德音宗姬也在灯火里显出异常美丽的姿态,令宾客们赞不绝口。

这座道观的一切都是美好而珍贵的,尤其是坐在高处,于灯火中熠熠生辉的那位年轻帝姬。

她的容貌是美丽的,虽尚显稚嫩,可她的德行却比灯火还要耀眼!她身上的美德实在太多,璀璨得令人赞颂都赞颂不完。

她还那样的谦逊!

就在有人赞叹地问起,帝姬如此早慧,竟然懂得治军之事,白鹿营军容齐整,不逊于厢军时,帝姬一低头,忽然就羞涩地笑了。

“我才多大,一个孩童罢了,怎么会懂得那许多呢?”她睁着天真的双眼,声音甜美地说道,“治军之事,全赖王都头,至于灵应宫助了许多钱粮都是九哥从前同我讲起过,唉,山高路远,我真是想念小娘娘,还有九哥呢”

帝姬还在絮絮叨叨地说,说她做了些冬季时令的腌制食物,千里万里送去汴京,想要尽一尽她的孝心,唉,她真是一个,多么纯孝的好孩子!

但有心人听了去,互相望一眼时,就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

怪不得帝姬这样早慧老成,原来京中竟然有这样一位殿下!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VIP]

汴京里的事有人知道, 有人不知道,但不管是哪种,只要有心人打听, 就没什么藏得住的。

她说这话之前, 兴元府许多官员对这位九殿下的印象是约等于零的,但现在她说出来了,大家就开始交头接耳,偷偷地传递着信息。

那位殿下排行并不靠前,而且还未及冠,但显然是一位非常出色的亲王,在战争学上很有些天赋, 不愧天潢贵胄之名呀。

但大宋的皇子,除却一个将来继任为官家的之外, 其余皇子点战争学有什么用呢?

这就变成了一个很危险的话。

然而这到底是兴元府,天高皇帝远, 大家依旧在私下里偷偷嘀咕。

他们说, 官家春秋正盛,留给这位小殿下长大的时间是尽有的, 而且他也不是全无机会呀!

现在汴京城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太子和郓王斗得跟乌眼鸡似的, 怎么将来就不能冒出一个九殿下渔翁得利呢?若是真有那一日, 那大家今日对帝姬的支持, 是不是也能转化为对这位殿下的功劳呢?

他们想的有点多, 但并不算离谱,毕竟蜀中这样的地方离汴京实在太远, 大家又只是地方官,手里握着筹码也只能在这一位身上下注其他皇子他们根本接触不到呀!

而下注的方式他们也仔细考虑过, 风险并不高:朝真帝姬虽说在兴元府很显眼,但她毕竟是个小女孩,要是引起官家的不满了,自有内侍和女官兜着,关他们这些打工人什么事?而同帝姬交好,帮她在兴元府开枝散叶,拉拢俊杰,万一要是康王上位,岂有不赏他们的?

那他们不就赚大发了吗?

至于朝真帝姬有没有可能拉她那位九哥出来吸引火力,南郑城里这些官员怎么会知道?

再说就算有人这么说,谁会相信?是个人做事就有他的目的,有他的收益,帝姬兴建白鹿营要不是为了替自己九哥刷声望值,那她目的何在呢?

难道她也想学唐朝那群公主,准备越过几十个兄弟,试一试九鼎的轻重吗?

有人心里闪过这个念头,就往上首处去看一看。

小姑娘坐在那里,很是乖巧可爱,一点看不出她在辎重队被溃兵带着,军心溃散时挺身而出,力挽狂澜的霸气侧漏。

于是又有人悄悄嘀咕了,“也许那事儿是她的,也许就只是大家哄着她开心,把别人的功劳安在她身上呢?”

不管怎么说这顿饭吃完,康王赵构的名字就算慢慢传出去了,至于什么时候飘到汴京,进了官家的耳中,还需要一点发酵时间。至少现在头功是指挥使虞祯和禁军都头花蝴蝶的,其次有高坚果们的功劳,有小内侍尽忠的功劳,但这些都可以略过不表。

而帝姬的功劳,她自己是推出去了。

杯觥交错间,帝姬转头望了一圈,大部分是很开心的,但也有不开心的。

比如说宇文时中,这位老师依旧是淡淡的皱眉,偶尔饮一口酒。

主簿李素带着一张刺了字的脸也坐在下首处,有人恭维他,说而今得帝姬青眼,被灵应宫重用,假以时日,未尝没有大作为呢?众所周知,狄青也是刺了字的配军出身呀。

李素喝了一口酒,沉着脸冷笑一声,“在下恐无狄公之功业,倒比狄公更畏怯三分哪!”

咳,狄青建功立业后被惯爱猜忌的大宋朝廷给猜忌得忧惧而死了,这也是真的。

至于李素在忧惧啥,赵鹿鸣望望他,他很敏锐地望过来,一对上那道目光,她就什么都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