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若水自然是不会被凶光迫退的,这小老头儿愤怒地又上前一步:“尔非殿前班直,究竟以何身份入内?!”
麻烦了!
关键时刻,长公主忽然轻轻咳嗽了一声。
这个人熊一般的侍卫眨眨眼。
“俺是玉清教主微妙道君座下的金霞童儿,南岳夫人为俺受的箓,你这凡人岂识得俺!”
“一派胡言!”李若水怒道,“你”
但立刻就被耿南仲拽住了:“清卿慎言!太上皇修道已久,自有仙童侍奉,岂是你我能置喙的?”
小老头儿就跳脚了,想说这巨汉哪里像仙童,分明是个刀口舔血的大兵!可这话也被耿南仲堵住了:“你要代太上皇裁决他身侧之人么?”
被魔法打败的小老头儿,胡子都气直了,整个人都在发抖,可这荒唐的先例是太上皇开的,被他闺女有样学样了去,搞出了今天这些武装道人,人熊仙童,他这个当臣子的有什么办法呢?不怕死归不怕死,他一个当臣子的总不能指着太上皇的鼻子骂他荒唐啊!
太上皇都昏过去了还不放过他!
李若水抓住了整个事件最核心的部分,但没啥用,大家很快就将目光从金霞熊儿身上移开了。
他们都是官僚,现在当务之急是把接下来的流程走完。
白时中将几个相公拉到一起。
“郓王是太上皇之子,咱们这些作臣子的,今日亲见郓王荒悖,竟然气得太上皇吐血,可贵臣尚因近主而不能伤其颜面,何况是太上皇的儿子,皇帝的手足呢?”
这是老成持重的话,耿南仲就凑上来小声说:“若真裁断了郓王,太上皇也要日夜不安哪。”
“长公主也为其兄乞了饶,”梁师成小声说,“不如悄悄将郓王送回府中静养就是。”
大家就看着郓王又被送走了。
郓王殿下,到底是天潢贵胄,老赵家是体面人,临了也不能给他明正典刑。
可是送回府的人得精挑细选,具体怎么挑选出来的,这就是皇城司的事了。送回府中,郓王府也安安静静的,第二日就为郓王告了假,说悲伤太过,在先帝灵前昏昏沉沉地病倒了,做了些迹类疯迷的事,在府中一边养病,一边悔过。
到了第三日,京中就传闻,郓王到底是没了,药石无医,太上皇虽然也因为悲伤病倒了,可还是叫人去看望他的家眷。
父慈子孝,根本不是郓王的过错,是殿前司和行门有几个人趁乱搞事,现在城中搜捕的,就是这些作乱的贼子!跟他们扯上关系的人可要小心啦!
张叔夜原本是不知情的。
这些事跟他能扯上啥关系啊?他领兵,不能跟着大臣们进宫守灵,正好身上有些老毛病犯了,就在帐篷里,躺着给皇帝守灵。
躺着也没啥事做,翻翻床头还翻出了几本汴京新出的闲书。
他打开一本开始看,这书是好大儿在城中乱花钱给他买新书时顺便搜罗来的,书里写了个不俗的爱情故事,大概是讲平阳昭公主和突厥王子在战场上相遇相知,相爱相杀,有情人之间横着一个善妒的驸马,还有半个家国天下。
其中还有许多不俗的剧情,公主是只有这一个,可王子还能穿成串儿的,什么勇武绝人亲临战阵的,什么吃斋念佛清艳绝俗的,什么活泼强壮天赋异禀的。
张叔夜又不是文盲,就越看越心惊肉跳,赶紧给这书扔床底下了,念了几句无量道君阿弥陀佛,心想不知道这是谁写的,但肯定不是瞎写的,这快指着长公主鼻子造谣了!
想想扔床榻下也不安全,这时候,谁知道什么人什么事就带来麻烦了呢?
老头儿赶紧又给书捡回来,将炭盆划过来,一点点烧了,一边烧一边嘀咕:“莫沾边莫沾边莫沾边莫沾边”
正烧着,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爹爹!”好大儿掀开帐篷就走了进来,“儿给你带了羊肉羹!”
张叔夜就发愣,“你从哪弄来的羊肉羹?”
“儿进城去炭张家买的!”
“我不是不许你进城么!”张叔夜就怒了,“况且我要吃也吃桥西贾家的瓠羹!”
好大儿一下子想起来了,“买错了!”
“不许再去!”老头儿说,“你岂知京城这几日有什么麻烦人物”
帐外有响动。
张叔夜很警觉,问:“何人在帐外?”
好大儿赶紧将帐帘掀开,“儿在路上遇到了郭仙师,他听说爹爹病倒,很不放心,特地前来看望!”
张叔夜的脸就僵了。
中午了,该吃饭了。桌上除了羊肉,还有张仲熊带回来的各种腌菜和点心,琳琅满目摆了一桌子,再加上营中厨子的两三个小炒,颇丰盛。
张叔夜坐在桌边,看着那炖羊肉,那肥美的,鲜嫩的,油汪汪,但又洒了些茱萸和葱蒜丁,碧绿飘香的羊肉,就觉得那不是羊肉,而是活生生的一头羊从罐子里爬出来,冲着他的胃就顶过来。
“张公怎么不动箸?”郭京笑道,“张公一片忠心,天日可表,可身体到底是自己的,须得善加保养呀。”
张公就强笑了一声,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汤喝在嘴里。
那羊就从他的勺子里爬出来,冲着他上牙膛顶过去。
好大儿很关切地问:“好喝吗?”
张叔夜很想说:“呸!”,更想干脆拎起一根棍子,给这逆子叉出去再叉回来,打他三十棍。
可他只能皱眉轻轻地说一句:“略烫了些。”
张叔夜和郭京的关系其实,还不错。
不是真不错,是张叔夜不愿意惹上这号人,这神棍本身只是个跳梁小丑,文也好,武也罢,没什么才学和能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