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车一直在向前,她也一直在向前,她在这片燃烧烈火,无边黑暗的战场上往返冲杀,无休无止,不知疲倦,她必须冷酷强大,无懈可击!
现在战车终于暂时慢下来,她也可以缓一口气,她已经是大宋最有权势的人,这俗世里的乐趣,她是不是也可以停下脚步看一眼呢?所谓“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似乎大部分时间里都是男性掌权者的特权,他们攻城略地也好,夺权篡位也好,都不耽误他们娶妻纳妾,享受女奴的服侍。
她坐在帐篷里,在调度粮草、安置父亲、护送皇帝灵柩、同朝廷里的文官们谈判这些琐事之外,难得的发了一会儿呆,享受了一会儿脑子放空的乐趣。
她不能说她没情窦初开过。
她是个游刃有余的高手,她很懂得怎么写给曹溶的信,懂得和萧高六眉目传情,懂得安抚种十五。
所有这些人,美的不美的,世家的军中的,他们都各有各的用途,她要是说她一点没动心过,那可太不厚道了!她自己都觉得自己不厚道!
可她从来没有过那种酸甜甘美的感觉。
凭什么呢?
“听说有些将门子投到了灵应军麾下,”殿下认认真真地问道,“他们都长什么样子啊?”
作者有话说:
间章是一些流水账一个企图放松下来的公主
第397章 第二章[VIP]
战争还没有完全结束, 有兵马在缓缓向虒亭靠拢,也有兵马从这里北上,在完颜粘罕离开后, 有西军去追击金人, 还有一些河北的义军也尝试想要赚点功勋。
撤退总是很难的,尤其完颜粘罕的撤退非常狼狈,他牺牲了宗室完颜,又在途中被吴玠烧了粮草,几乎已经陷入绝境。
一支绝望的军队还能够杀出重围,同完颜娄室汇合,并且连续击破好几支前来围攻的宋军, 这简直是活生生的传奇。
被胜利短暂冲昏脑子的宋军又冷静下来了,他们由零入整, 渐渐同虞允文那支称不上军队的兵马汇聚到一起。
他们的形势也不太好,刚避过完颜宗弼, 紧接着就是完颜粘罕, 这两支金军在山里走过时,像是带着一大群的乌鸦, 走到哪里,就遮天蔽日的一片黑旗, 宋军的残兵游勇们再不敢上前, 就听虞允文的号令。
虞允文很有心机, 高三果也有些战争的直觉, 他们就领着这些人忍饥挨饿地在山里转,一边避开金军的锋芒, 一边尽力在路过的每一条金军可能走到的路上搞搞破坏。
最后没得破坏了,他们就走上了完颜希尹和完颜娄室修出来的那条路, 很平坦,就这么一路走到了虒亭。
可虒亭这里,宋军早就不在乎这些细枝末节的战报了。
他们目前关心的是殿下去看灵应军的新兵了。
与其说是新兵,不如说是道士,灵应军比较怪异,士兵们都有神霄派的道士编制,新进去的几位子弟自然也得跟着信了三清。
不仅信三清,他们还要有名号,领服饰,然后开始一边学灵应军的各种军规军纪,一边学习一些粗浅的经籍。
这就不太容易,比如说西军各路帅臣都在自家儿郎里挑挑拣拣,选了几个平头正脸的,但平头正脸不代表人品学识都过关,须知天下不仅有“亲妈眼”,各路的经略、知州们也是如此,都觉得自家孩儿笨些是可爱,跳脱是机灵,有点吃喝嫖赌的小毛病不算啥,进了灵应军,道袍一穿,啥也看不出来。
然后就露馅了。
说起来也是长公主的不是,她那天就是突发奇想,去灵应军的军营看看。
离得不远,天气也不错,她也没扯上自己的仪仗,带上几个小女道就溜达过去了。
说起来也不是长公主的不是,固然她在营内走不会带上全幅鼓吹,但她那几日也是真带不上。耿南仲投奔她后,拿公主的仪仗当新工作了,吵得可热闹。毕竟她现在不是一个普通的长公主,她是一位得到皇帝遗诏,奉命辅国,统领天下兵马的长公主,那她的仪仗怎么能和普通的长公主等同呢?
这样一位长公主,从她仪仗队卫队的人数,铠甲、服饰、旗帜、马匹,林林总总都是要重新议定的,不能真和皇帝齐平,那有点不好看,但也不能比皇帝差太多是不是?
比如说灵应军现在已经扩军到万人,这万人都是长公主的卫队了。
哪位文官私下里就同耿南仲说了一些刻薄话,类似“要是这位殿下夜叩宫门”
耿南仲说:“嘿!殿下哪里还需要夜叩宫门?你不知契丹人去迎太上皇了吗?”
“知道,又怎样?”
这位精明狡诈的老鼠就耸耸肩,袖着手走开了,过一会儿旁人才反应过来,满脸的大惊失色。
要是太上皇都由契丹人看管着,宗室呢?皇城呢?长公主还需要夜叩宫门啊?京城里遍地都是她的军队!她不殴帝三拳已经是天大的仁孝了!
再进一步想,驸马干什么事需要她夜叩宫门?
不是,这想法也有点迂腐,长公主干嘛还需要个驸马?
扯远了,反正就是长公主的仪仗开始重新裁制了,那她现在确实也没有合乎身份的仪仗。
她就这么溜溜达达地来到了灵应军军营。
赵鹿鸣来之前是有点幻想的,而且这种幻想也不是她单方面自信。
西军各个将门把自己家还没成家立业的孩子塞进灵应军,打的不就是这样的算盘吗?
殿下不是个荒淫的人,她一天到晚几乎没多少时间用在自己身上,况且就算大家不知道公主,还能不知道曲端吗?曲端每天在军营里满场乱飞,冷不丁就能给公主大半夜的叫起来开会,这还能有空闲子找男人吗?
况且就这些日子的煎熬程度,白天和东西两路金军打生打死,晚上要救治伤员、掩埋尸体、清点战利品和战备损失,开会复盘当天的战斗,并且制订第二日的作战计划,安排轮换的军队,接应的军队这还得处处盯着,一个不小心,种十五郎就折进去了!
殿下是没说什么,可这几日时时去看那几个重伤的种家子,看过了又不说话,大家私下里就说:这是殿下的风格吗?这不是啊,殿下善言辞,该什么场合说什么话,从来不塌架的。
可她见到种家人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有些人就很羡慕,有些人就很嫉妒,当然最后大家都想开了:反正种十五这下是没了,公主再念旧情也得往前看,看看咱们送到灵应军中的孩子吧?
尤其是这时机也好。
殿下闲了,说不定也有兴致了,看中哪个睡一觉,给个名分固然好,不给问题也不大;是西军自己人固然好,不是问题也不大。
总之她要是能再回京前怀上,平平安安生下来,这个继承了她权力的孩子自然也会继承到她对将士们的承诺和情谊,到时候大家就不是贼配军,而是与国同休的勋贵了。
辕门前的士兵见到她,不用她亮腰牌就认出了她,上前赶紧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