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皮就牢牢地记住了,又问,“小人光跟着就够啦?”

“憨货!”王继业骂道,“动动脑子也该知道,让你跟着她,是防着有贼时,你须得背起她赶紧跑!”

阿皮诺诺地又记下了,又问,“她那么干净贵重的小娘子,会让我背着走吗?”

“到时你不要管她怎么说!我喊你,或是你见到团练营被冲散了,或是夜里被围了,你就只管背了她走!”王继业又说,“她全须全尾回了南郑,你有功!她有个闪失,大家一起死!”

指挥使虞祯现在就是这么想的。

他自诩膝盖是不软的,毕竟是阀阅世家出身的文人,清高劲儿就点满了,很不爱在皇亲国戚们面前卑躬屈膝。

但在白鹿营的辕门前见到个一身运动短打装束,还被一群人围着的小姑娘,他膝盖一软差点就跪下去了。

那不是帝姬!那是个地雷!是个一踩就炸的地雷啊!这山里又是毒虫瘴气,又是悬崖峭壁的,尤其前面还有一窝贼!稍有闪失,怎么和官家交代啊?拿头和官家交代啊!

昨晚收拾行囊时,他还苦口婆心劝说想跟着自己同去的侄子好好待在家里。

千金之子嘛,诗礼传家的小郎君嘛,不能和那些辽人小孩一样涉险的现在怎么说?

帝姬走过来了,气色很好的十二三岁小姑娘,带过来几个同样短打装束的宫女内侍,跟自带的光环似的,走哪跟哪。

“太尉。”

虞祯那一肚子忧心忡忡的稿子都被噎住了。

“玩笑话,”她面不改色,“虞指使有经纶才,而今甘为百姓亲涉险地,颇有班定远之风哪。”

“何敢与定远侯并论?”虞祯自谦一句后,连忙说道,“倒是帝姬身份贵重,如何能”

“时辰到了。”她说。

金鼓齐鸣,该誓师了。

五百人的团练营,其实没啥需要誓师的,非要搞点仪式感,那也应该是上级过来讲两句,明确一下作战目标,然后将节钺或是刀剑郑重地递给指挥官,再然后大家高呼必胜,旗手扛起旌旗千万不要倒,倒了不吉利大家跟在后面,鱼贯出营。

现在虞祯有两个上级,一个是安抚使宇文时中,还有一个是灵应宫的朝真帝姬,这就有点尴尬。尤其是宇文时中简短讲了几句剿贼的重要性后,就将位置让给了一旁的运动装小姑娘,这场面就更不严肃了。

下面的兵士看着也不慷慨激昂,他们压根听不懂文绉绉的话,也不懂啥叫有道,啥叫无道,啥叫致天之罚,啥叫天命殛之。轢閣

他们就愣愣地看。

小姑娘走上前了,高声道,“诸位当奋勇杀贼,无量长生帝君座下,待凯旋时,功德是尽有的!仙符!神水!仙丹也是尽有的!”

五百个道童忽然就沸腾了!士气就上来了!

“必胜!必胜!必胜!”

“血祭血神!颅献颅座!”小姑娘也在那振臂高呼,“必胜!必胜!”

旁边的指挥使大人呆呆地看着,一声都不敢出。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VIP]

十月里的南郑城说冷是不冷的, 这里四面环山,高山将酷暑与朔风都挡在了秦岭之外。

于是风也显得和缓,雨也变得温顺, 有云飘进来, 那是一定得下完雨再走的;有太阳升起来,那一时半会儿也下不去。

但山里就不是这个脾气。

雨来的时候没道理,忽然之间像雾一样的云彩就飘过来,没等人忙忙地翻出蓑衣,已经兜头盖脸,全身浇个通透。

权作个粮官的小吏就不是很机警,见到云彩飘过来还没主意, 等雨点砸在脸上才惊呼一声,忙让民夫们停下, 抽了油布去盖粮食。一部分民夫机灵,早将油布盖上了, 当赏;另一部分就没那么机灵, 见下雨了,自顾自就去找躲雨的去处。还是让前面的扯着嗓子喊了半天, 后面才醒悟过来将油布盖上,有些粮食就已经被雨浇了。

第一回遇到这事, 罚是不好罚的, 但帝姬传令下去, 再有一次, 这些民夫的铁钱是别要了,粮食折价就卖给他们了你说你不想买被雨淋了的粮食吗?那你就说笑了, 你是想同帝姬讲道理吗?

“帝姬是否太过严苛?”指挥使小心翼翼地提出了这样的质疑,这个坐在竹椅上的小姑娘就笑了。

“若是他们自家的粮食, ”她说,“他们需要别人提醒再给粮袋盖油布吗?”

她的半边身子也被淋湿了,发丝滴滴答答地垂下晶莹的水珠。

雨下得不久,也就不到一个时辰,但下雨时大家就不能赶路,只能在山林里躲雨。雨后也不可能立刻开拔,因为山林里的人干什么的都有,解手的,喝水的,采蘑菇的,摘果子的,兴致勃勃跑去追野雉的,或者就是铁了心想溜走的。等把人找得差不多,该骂的骂,该罚的罚,该抽鞭子的抽鞭子后,天色虽还早,山林里已经暗下来了。

寻个背山临水的地方,帝姬吩咐说,安排岗哨,兵士分三班去砍伐竹子,四面布置鹿角,再将竹子两端削尖,扎起围栏。

她想想又念了一句,无量长生帝君。

五百人就跟着笨手笨脚地开始第一次扎营,但不是五百个道童,而是三百道童,加两百民夫。

剩下的两百个道童其中一些是负责岗哨的,还有几十个是躺平的。

帝姬的帐篷被搭了起来。

并不算宽敞,但非常精巧的一顶帐篷,从汴京一路带到兴元府,也算是一桩父爱的体现,帐篷是双层的,里层坚韧保暖,似乎是什么动物的皮,外层轻薄透气,蚊虫飞不进来,像是某种纱。

帐外凄风苦雨,帐里温暖如春。

高大果在帐外的声音传来时,佩兰正蹲在一只小小的炉子前,盯着炉里的火。

两侧的内侍掀开帘帐,刚扎完鹿角归来的高大果往里看了一眼,就有点诧异:“帝姬不在?”

“她去营中了。”佩兰说。

高大果就低头看看自己的两只泥脚,又看看放在帐外的竹椅。

躺平的人有点多,换言之就是出现了非战斗减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