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县那一日的噩梦,它又来了!
所有人的心都悬了起来,这就错过了他们下令的最佳时间。
完颜宗弼被死死地挡在无数面盾牌之中,他大喊大叫了几声,但盾牌外面到处都是喊声,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些声音到底是女真人发出的,还是宋人发出的。
有人牵住了他的马,调转了马头,有人在推搡着战马,要战马向后撤,还有人在高喊:“郎君!郎君如何了!”
完颜宗弼还赶紧说:
“我无事!我无事!”
可周围的人还是这样围着他,推着他往后推,教他又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高喊道:“传令!传令下去!令士兵齐呼:郎君无事!向前杀敌!”
他并不曾耽误很长时间,可战场上瞬息万变,猛安谋克们错过了下令的最佳时间,完颜宗弼也错过了最佳时间。
女真人已经开始收缩,甚至有人转头往回跑,中军的卫士们自己要掉头,掉过马头后,还要费力地往外推搡,要收缩的阵线再重新散开,阵线上不可避免就有了漏洞。
那顶在最前面的宋军脸上没有了惧怕,而从山坡冲下来的骑兵就更加斗志昂扬,马蹄踏过溪流,飞溅起了冰冷的河水。
他们没有了惧怕,三两步就跟上去,跟上去就抡起手里的大斧!两边的弓弩手的箭矢也密集了许多,向着这密密麻麻又暂时没能修整好的阵线倾洒下来。
有女真人就倒下了。
可能是躲过了大斧,却没躲过头顶的箭矢,又或者是人在箭矢的距离之外,可三四个宋军围了上来。
第一个宋军用盾牌去推了他,第二个宋军拿长□□了他一下,这个女真老兵都躲过了,可正面和侧面都有攻击,他抡起狼牙棒,身手利落地砸断了那杆长枪,可他身手再利落,那半截枪杆继续戳上来又怎么办呢?他就必须向着唯一的方向去躲。
第三个宋军已经将手里的大斧抡了半圈,力气蓄得正足,正好是他躲过来的方向,正好就劈了下去。
阵线乱了,有人往后跑,有人向前推,最前面的人自然就被留下来,以寡敌众。
那个女真老兵很英勇,他上半身被斧子劈开,可他临死前也不曾畏惧,他倒在地上,还要举起手里的狼牙棒。那个持长枪的宋兵见到了,就将手中劈作两段的枪杆照着他的脸狠狠扎了下去。
扎下去后,左右同伴似乎问了一声,那个宋军没有抽出身后背着的武器,而是从地上捡起了那根狼牙棒。
完颜宗弼在乱军中正好看见了这一幕。
他的眼睛一下子就冷了,可血液却蒸腾了起来!
宋人这样奸诈!韩世忠这样奸诈!
他们明明懦弱无能,明明只能躲在阴影里,不敢与他堂堂正正决战!却用狡计害死了他们女真忠诚而勇敢的老兵!
河滩上顷刻间洒满了鲜血,一匹颇为雄壮的战马踏着鲜血而来,那战马旁的擎旗兵手中大旗上书“韩”字,向着完颜宗弼的中军就来了!
完颜宗弼破口大骂起来,他粗鲁地撞开了身边的一个卫士,从腰间拔出自己的狼牙棒。
“懦夫!奸贼!”他骂道,“我要亲手斩下你的首级,叫天下人看一看!”
擎旗兵跑过河滩,旗帜就向着另一个方向飘去,将战马上的人也显露出来。
刚到金人面前,他手上的寒光亮起,挡在面前的金人便飞出去了!
好大的力气!
那是个黑铁塔似的大汉,更有一身惊人的力气,就算在好战尚武的女真聚落里,也难找出这样一个人来,因此完颜宗弼立刻就意识到,他又被这人给算计了。
以这人的勇武,他原本可以如岳飞对阵完颜宗望那般,堂堂正正的出战。
可这人偏偏鸡贼,小花招一招接一招,最后激得完颜宗弼自己要亲临战阵时,他终于亮出了他最为倚仗的东西
谁听说韩世忠耍心眼了?他可是天底下最憨厚,最刚直,只有一腔忠勇,一腔热血的人!
就在猛安谋克们还在断断续续地喊:“郎君无事!向前杀敌!”时,韩世忠手里的大斧劈开了面前七八个女真人,这原本就显得薄弱的侧翼,顷刻间被他撕开了一道口子。
护卫完颜宗弼的亲卫就分作了两班,一班冲向韩世忠,另一班就自然地要周围中军营的士兵重新收缩:“快护住郎君!”
两边的声音一起喊,这一次可没有宋人在里面使坏了,全都是女真人自己在嚷嚷,有人用汉话在喊,还有人情急时用女真语喊。
从来没有过这样混乱的时候。
要不是这支东路军精锐是完颜宗望自己带出来的,各个都是百战老兵,即使指令混乱也知道努力结阵,并且奋力与冲上来的宋军绞杀在一起
这一仗早就应该结束了。
就在这难得的天赐良机里,韩世忠终于冲到了完颜宗弼的旗下。
这很不容易,他的亲卫也都带出来了,他也算是倾尽所有,后备军一点不留,更不考虑自己冲进重围之中怎么退出去。
他拎着血淋淋的,已经痛饮十几个女真人鲜血的大斧冲到面前时,完颜宗弼那一腔的血勇终于化作了真实的恐惧
这一仗他指挥的不好,可他还有下一仗,他不能死!
他的武艺高强,骑术更佳,此时调转马头,向后退去,叫亲卫立刻就围上来!
他甚至没有去看韩世忠的眼睛,还有那猩红色的,狰狞的牙。
完颜宗弼在乱军中只听见了韩世忠可怕的笑声!
有人惊呼!引得他下意识回头。
“倒了!”
擎旗兵到底跑慢了一步,叫韩世忠兜头的一斧,连同完颜宗弼的大纛,如同山崩一般,颓然倒下!
韩世忠将那代表着大金元帅荣誉的大纛扛在肩头,哈哈大笑起来!
“小郎君!俺老韩不止奸诈,还有一身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