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由一个小女道传给另一个小女道, 每一个都死皱着眉,一脸的憎恶。

直到王善路过时听到了, 就叹了一口气。

饭总得一口口吃,他说, 你们以为他们的法度军纪仍是极败坏的么?

自然呀!小女道们齐声说, 谁家好儿郎不在营中打熬筋骨,攒钱回家娶妻生子, 偏要去糟蹋妇人呢?

王善就说,这些话, 你们且等一等。

等到什么时候再说?

等到长公主一路再往南打, 打一个漂亮的胜仗, 将麾下的河北军、河东军、契丹人都梳理顺服, 攥成一团时,她再从容地说出这番话来。

此时那些武将和士兵能有三分忌惮, 不敢走在路上见到一个美貌妇人,揪住头发就往营中拖, 已经算是个奇迹了。

毕竟来到河东之后,这样的事是发生过几起的,还没到武乡之前发生的。

灵应军的军法官要他们交还妇人,这群贼配军就顺从地交出去了。

交出去了十几具遍布伤痕的女尸,并且告诉他们,这就是西军的风格。

长公主知道这事之后,就吩咐了灵应军围住了那座营,将原准备攻打沁城的云梯车推出来,车上站着一排强弓手,甚至有契丹人作证,连这支西军叛国谋逆的罪证都已经准备好了。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长公主身边有个女官,领着灵应军的军法官冲进营中,那些贼配军们突然又听懂了人话。

他们到底没有破釜沉舟的勇气,交出百十来颗狗头后,除了哭唧唧地想回陕西之外,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被诓骗过来了呀!

唉,只能花钱了!

到了武乡这里,西军军纪尚可的不用说,军纪烂的也知道分寸,都只能装出纯良的样子来。

妇人见到他们不会当街强抢民女,杀人放火,渐渐也就大着胆子出来了。

这种感觉还有点怪怪的,有贼配军这样说,不像是在外打仗,倒像尚在家乡。

家乡的妇人是自己的母亲、妻子、姊妹,自然不能与外面的相提并论,见到她们,那是只会大感亲切的。

可河东怎么是他们的家乡呢?这种感觉全无道理啊!

贼配军们就很迷茫,一边迷茫,一边继续找机会出营狂嫖滥赌,不当个人。

他们就是这样羡慕嫉妒恨地看着那个“比较像个人”的人进城的。

这支西军人数并不多,但胜在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年轻将军生得实在英俊,他大概三十岁左右,少年的青涩感已经消失了,青年的英挺和壮年的成熟与力量却都展露无遗他那么健壮漂亮,他还是个宋人!

这位美姿容的郎君一经过,妇人们就品头论足:“比萧将军如何?”

“萧将军好归好,毕竟非我族类,”品评者撇撇嘴,“与这位小刘将军怎么比?”

小刘将军人长得好,马也高大,铠甲铮亮,就是听到周围的妇人议论纷纷时,转过头看了她们一眼,咧开嘴一乐。

满口的白牙。

立刻就有妇人皱眉了,“不似萧将军那般稳重!”

“傻乎乎的!”

美姿颜的将军就是这么开开心心走进长公主的军帐的,一进来,整座厅堂都立刻亮了两度,这蓬荜生辉的将军摘下头盔,抱拳行了一个军礼,大声说:

“关西秦州德顺军刘锜,奉父命前来殿下帐下效力!”

他一开口,那些直勾勾看着他的人就都有了反应,一个接一个地不自觉将脑袋往后仰了一度,又轻轻别过耳朵去。

上首处的长公主是很稳重的,任由刘锜的声音在她面前、四周、头顶、脚下,滚来荡去,一声叠着一声,终于是最后又收回到美将军的胸腔里。

嗓门真大啊!

后面的小女道就偷偷捂住了耳朵,又抬眼看看这位美将军。

等到这一天过去,美将军用过殿下的赐宴,往自己的军营走去时,城里来了人样子的消息已经传开了。

他依旧骑着马,走在街上,天黑得早,夕阳落在他身上,许多妇人从街边阁楼的窗户里探出头,从门板后的缝隙里探出头,甚至是干脆大大方方站在街边,探头探脑,找个机会就将手里的小玩意儿往他身上扔的。

这一路的热闹,就叫刚从城外回来的吴玠兄弟看见了。

吴璘说:“厉害!”

吴玠说:“不许在军中那几个少年将军面前提起!”

吴璘问,“提起就怎样?”

“不怎样,”吴玠只说,“你看种十五和那个党项小子,但凡殿下身边有个平头正脸的,他俩都少不得一番打量,心里指不定怎么骂狗贼呢!”

吴璘就说:“好在不干咱们的事,城中这样热闹,咱们且看热闹就是。”

吴玠就不说话了。

等弟弟又重复一遍时,他才说:“你要看热闹,还有一个大热闹要你看的!”

这个热闹和美丽的萧高六、刘锜没什么关系,和正在骂狗贼的李世辅种冽也没关系。

又有一支西军穿过了黄河,正在逐渐向着赵鹿鸣而来。

但这支西军就很不寻常,沿途的百姓一见过他们,立刻就议论纷纷,那些议论飘飘洒洒,比士兵的脚步更快到达了武乡。

他们说,这支兵马很吓人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