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走五里!”岳飞说,“还有五里就到了!”

有小兵哭着说:“小岳将军,你是不是一个时辰前就说了这话?”

小岳将军将脸一板,“你必是听错了!我一个时辰前说的是十五里!现在是五里,千真万确,我要是骗了你们,等回到真定城,你们凑一起骂我,说岳飞专好哄人,我一声也不吭!”

唉,唉,小兵们走在路上,原本也没有那些交头接耳,细细思量的时间,他们听了小岳将军这样大声说话,底气十足,心里就信了几分,再想想小岳将军平时在营中的品行那么好,那他必然是不会骗人的!

信他!再走五里看看!

小岳将军喊完一圈儿,走到中军处时,正看到蜀国长公主已经和宇文时中与刘韐汇合,三人下了马,在路边说些什么话。

“殿下!”

殿下也是一夜没睡好,但路边的士兵们见了她,多慌的心都渐渐镇定下来。

谁看殿下都是光彩动人,气定神闲的模样,大家偷偷说,“都是殿下救了咱们出来,只要长公主在,没有什么事不成的!”

但长公主看到岳飞,就招了招手,喊着他过来。

“完颜宗望那狗贼腿脚比咱们快,”她用极其气定神闲的语调说着极其不气定神闲的话,“你有没有办法?我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是真的很难想到什么办法了。

从唐县往西南走到真定府的路是顺着太行山脚下走的,很是平坦顺遂,好处是士兵们不会因为路途崎岖难行而有更多的损耗,坏处是金人也长了两只脚,有些还是长的四只脚,人家也有脚,人家走得比你快。

追击问题最麻烦的地方就在于此,如果后出发的一方速度比前面的人快,那追上是个时间问题。楽閣

赵鹿鸣算了一下,从唐县到真定城一共大概一百五十里,换算成现代数值就是七十五公里,不眠不休走一天,走到天黑肯定能走到。

但两军开走时差不到三十里,天黑之前,金人已经走上来了。

岳飞听了就说:“若都是步卒,金人就算追上来,铺不开阵线,又能有什么办法?只怕彼军以轻骑袭扰,而后中军从容将两翼铺开,围住我军。”

“我也是这样想,”她说,“所以有什么办法呢?”

“咱们派骑兵左右护卫,再择一队精锐伏于山上,待彼军经过,居高临下,即可断后,”说到这里时,岳飞就很自然地接下去,“臣愿领此职。”

她听完就知道,岳飞的方案是很周详的,但这招之前不是没用过,而且不止一次,你再用,又能如何呢?

即使是岳飞,领着这样疲惫的新兵在平原上急行军,他也很难出奇制胜。

是真的很难,难透了,对方不是笨蛋,那就只能找人断后,将敌军的脚步阻断一两个时辰。

但对方既然不是笨蛋,怎么会放过断后的人呢?选谁谁不是敢死队?

冷酷点说,选士兵,尚可用重金利诱,选将领呢?她这军中多是青年军官,各个都有大好前途,她选谁去能忍心呢?

她听完之后没吭声,心里在想到底选谁去殿后。

刘韐忽然就说:“殿下,须得选常驻此地,路途精熟之人。”

他话刚说完,宇文时中就激动了,“何必如此?我既抬棺上阵”

“宣抚的棺材已经扔湖里了。”刘韐说。

这一句要是对旁人说,八成就要被噎得说不出话,但凄然老师只在官家的问题上凄然,他一个文官怎么会被人怼得说不出话呢?听了刘韐这一句,他立刻就气得厉声道:“大丈夫当死于边野,何须马革裹尸!”

这次所有人都服了,还是长公主阻止了他。

“偌大一个宣抚使叫我推去送了死,”她说,“兄长面前,朝廷面前,难道我就有什么颜面吗?”

宇文时中想自己上,刘韐准备派儿子去死,或者还有一个岳飞,也准备牺牲自己。

王继业说:“臣”

阿皮说:“殿下要派人殿后吗?小人可以!”

她眉头死皱着,觉得所有的选项都很惨,很苦,不太行。

这问题就把大家都难住时,前面忽然有人报信。

真定城有使者来了,她听了眉眼就是一跳。

“鹏举既如此说,办法是没有了,”她说,“不是办法的办法还是有的。”

这条路平时走起来并不算远,但现在走,就让人感觉无穷无尽的。

除了这支大军之外,还有许多人也走在这条路上,比如说,比他们更早走,但因为速度较慢,所以现在也被他们赶上的唐县平民。

唐县百姓分作两部分,一部分是夜里跟着王穿云一起敦刻尔克大撤退的,现在也在队伍里;另一部分是没有被抓苦力,但也在拆过门板之后收拾家里细软,立刻就南下了。

理由挺简单的,不是说门板楼梯拆了这个冬天过不下去,而是唐县在支援宋军这一项上几乎已经做到了极致,之前又有数番虚假大捷,谁知道完颜宗望要是打不下真定会怎么做?

按照正常的道理来说,他一定是要回头把这个运粮路上的障碍拔掉,那唐县就一定要城破了,城破之后,这些连门板都没有的老百姓拿什么抵抗金人呢?

说走就走。

三支队伍都在这条路上紧赶慢赶,最先停下的是完颜宗望军。

斥候跑过来回报说:“前面五里,山上似有旗帜伏倒的痕迹。”

完颜宗望就冷笑一声,“派一谋克上山,若真有伏兵再来报我。”

幕僚就问:“元帅以为彼军有诈么?”

“灵鹿公主是个吝啬之人,”他说,“她若是伏兵在山上,多半也要用狡计,布疑兵,不肯将大军上山,在此与我决一血战。”

他这样坦然地一边说,一边望一望西边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