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陷入到自己的沉思之中,最后觉得,还是从官家赏了德音族姬与她同行后,她才开始神异的!

要不怎么帝姬走哪都带着它呢!要不是被逼回汴京和亲走得匆忙,她肯定也带着它!

梁师成就开始一天三遍地烧香祷告,求三清,也求德音族姬,求金人别南下,南下也两路并作一路,一起去打帝姬,别来打他的太原!无量万寿帝君,别看他这祝祷荒谬,可比起给朝廷上奏表求援军,他烧香祷告写符还更靠谱点儿呢!

他就这么每天对着德音族姬念念叨叨,所谓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到了八月里,完颜宗望那边开始派前军拔除坞堡,完颜粘罕这边也逐渐将几丈高的云梯车立起来时,一个小内侍悄悄跑过来同他说:

“军中真有个神人!”

这人是尤卫军里的小卒,因为众所周知宣抚司的兵是童贯养起来的,梁师成来河东时就带了些尤卫军来太原,人数不多,这人在其中也不显眼。

但近日里就很不一样了,他对自己的同袍说,他原本是个世外修道之人,身怀法术,不欲显露人前,只是金寇当头,为了保住大宋的江山社稷,他少不得也要施一番法术,好叫金狗知道他们道家真法的厉害。

凡夫俗子听了这话,只觉得是吹牛打屁的高手,但梁师成不是个俗人,他听了这话,好似黑夜里见到了一盏明灯,久旱时遇到了甘露,他惶惶然对着德音族姬祷告了这么久,凭他心这样诚,三十三天之上的道君们怎么不得派个仙君真人下来,替他排忧解难呢?

这一日梁师成是很郑重地给自己收拾过一番,挑剔又期待地坐在殿中,正见到一个三十余岁的汉子,穿步卒戎服,昂首阔步,须髯郁然,面红有光,站在下首处行了一礼,声音郎朗如金石:

“无量万寿帝君,小道郭京稽首了。”

第234章 第七十八章[VIP]

赵鹿鸣走进宣抚司时, 外面下了点秋雨。

风也萧萧,雨也萧萧,宇文时中匆匆赶出来迎她, 这个姿态配着今日的天气, 就很正好。

老师原本就是个相貌很端正的中年大叔,风度优雅,举止从容,难得的是居高位却没有那些相公们颐指气使的爹味,他穿着一件洗得半旧的青灰色细布袍,上面隐隐约约有几丛枯竹,腰间白玉佩碰撞, 轻轻发出声响,脸上再带些愁容, 立在台阶下,任由细雨落在他有几丝白发的鬓边, 这就显得非常的, 嗯,非常的

凄然。

她原本来宣抚司是因为刚跑了一趟相州去看战马, 现在回来准备就战势进展通个气,但看到他那颦蹙的眉眼, 心中就猜出些别的比如说, 京中来信, 送到了宣抚司, 信里写了什么,大概就有谱了。

咳, 她才没有监视宇文老师,她监视他干什么?这真定府上下, 她有什么本事挨个收买,挨个监视啊?

只不过官家无能在方方面面,比如说他知道要用宇文时中替换掉童贯,成为新一任的河北宣抚使,可他不知道“宣抚司”意味着上上下下利益相关的一大群人。

童贯是个骄横跋扈的,可他很精明,宣抚司里什么人什么位置,是花钱买官上来的,还是靠着军功战绩拼上来的,这老太监心里是有数的否则他怎么知道谁负责给他捞钱,谁负责给他打仗,谁负责给他调度沿途守军,筹集粮草银钱,往前线送钱送粮呢?

宇文时中倒也知道,这位资善堂老师不是个笨蛋,可他来得不巧,他来了,正赶上官家犯蠢,金人又南下,帝姬还已经扎根河北,从容布防,压根不给他自然提拔自己人的机会。

不强行提拔,你就只能充当一个参谋官和人型印章,大家一起开作战会议,你负责坐在帝姬旁边,深思熟虑,端庄贤淑。

强行提拔,那就要跟帝姬火拼了。

上一个想和帝姬火拼的是杜充,至今下落不明,只有一副铠甲辗转到了小岳将军手里,小岳将军很喜爱,每天都要对着铠甲哈口气,擦一擦。

跑题了,重点是赵鹿鸣是个重情重义的厚道人,她从来没监视过宣抚司,只是有宣抚司的小吏跑过来对着尽忠讲八卦,她在旁边敲小罄,一溜号听了几句而已。

果然凄然老师引着帝姬进了堂屋,宫女奉上热茶后,凄然老师就开口了。

“帝姬今日来此,必是为了金军动向,只是臣得一信,心乱如麻”

他是真的心乱如麻。

赵鹿鸣就跟着也叹气,“可是家中亲人?”

凄然老师摇头,“是洛阳来信。”

赵鹿鸣刚开始不吭声,想想这到底是自己老师,不能把双人相声讲成单口相声啊,就说:“是洛阳来信,不知是哪位故人?”

老师就用非常不满的眼神看了她一眼,“太上皇。”

“原来是爹爹啊!”她惊呼一声,“爹爹近日可好?”

老师就不想再水下去了,直截了当,“帝姬可有办法安抚太上皇?”

但她觉得再水两句也无所谓,就又惊呼一声,“爹爹在洛阳修道,出什么事啦?”

屋里就彻底冷场了。

要说耿南仲干正事是个废物,可论恶心人这项技能,那可真是一把好手,而且还颇高效比如说就在捷胜军被河北蜀国长帝姬的军队砍瓜切菜,一口气剁了几千颗人头,血流成河,童贯也灰溜溜逃去河北的消息传回汴京后,这位帝师立刻就伸出小爪子去挠官家的痒痒了:

“官家,时机到了!”

“什么时机?”

“先复漕运,再遣使往洛阳,迎太上皇回来的时机呀!”

洛阳城中,没日没夜还在叮叮当当,工匠们满脸尘灰,夜以继日地为太上皇修道观,可太上皇还不满意,总想着有朝一日,他要风风光光地在朝臣与禁军的簇拥下,在丛丛如云的皇宋旗帜下,坐着麾盖车,庄严地缓缓回到他忠诚的汴京城去。

可是汴京的使者来了,只有那么一个使者,傲然地跪在他面前,说:“捷胜贼军尽已伏诛,阉贼童贯逃往河北,生死不知,今有王师扫清京畿,御驾再无忧虑,上皇西巡日久,陛下挂念,愿上皇早日起驾回京。”

太上皇震惊了。

捷胜军不在了!

童贯也不在了!童贯!童贯!你去哪里了呀!你敢弃主君于水火而不顾吗!

“听说帝姬将童庶人接回河北。”宇文老师半天终于干巴巴又说了一句。

“嗯。”她点点头。

宇文老师又说不下去了。

童贯不在真定府,而在邯郸,有山中的别墅,幽静安闲,正适合车马劳顿的太师歇一歇。

所以凄然老师的意思也很明显了:你有情有义,你看看怎么帮一帮你爹吧。

但她心里就有个疑问:老师你是太子党,我爹没事闲的给你写什么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