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了就笑这个孩童天真的话语,并没有当一回事。
那个姬妾被人从园子的角落里翻找出来时,整个人是很有些狼狈的。她根本想不到自己能够交上这样的好运,也想不到她的孩子还能失而复得,她本已经哭肿了眼睛,披散着头发,去了半条命,只等着什么人将她另外半条命也收走。
可现在有人告诉她,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孩子竟然又回到了她身边!那孩子竟然真是她的!
真定城中流传起了帝姬的宽仁慈爱,连曹烁的生父听到这事时也有些讪讪。
他确实没想起来怎么安置那个姬妾,话说回来帝姬到底是个妇人,怎么会连这样的细枝末节都上心呢?
可帝姬的诚意他们是感受到了,她既是个宗室,又是个统帅,还是个神官,河北差不多的权力都紧紧攥在她手里,她既然收下了这个孩子,就意味着摒弃前嫌,重新与她的母家结盟合作,而他们没有任何理由不拼命维持住这个盟约。
就在赵鹿鸣和王善岳飞等人还不曾将这座附城的图纸完全准备好时,西北方的灵寿县已经有车队上路。
数不清的车马载着粮食与工具,车夫赶着车,也赶着那些用两脚丈量大地的民夫,缓缓向真定城而来。
“只要咱们卖力给帝姬干活”有人问,“帝姬就会给咱们什么吗?”
“帝姬会给咱们主君很多东西。”有人答。
“只要咱们将这座城建起来,”那个走在他们身边的灵应军军官说,“帝姬会给咱们一个坚不可摧的河北。”
作者有话说:
第205章 第四十九章[VIP]
真定府的乡村, 已经有狗大户开始在自家一亩三分地上建起坞堡了。
这东西其实很麻烦,狗大户可以出钱出粮,可通常居住在这里的都是他们的宗族。在外敌入侵时, 宗族意味着团结一心, 共同抗敌。
但现在外敌刚走,这些小地主们还在享受得来不易的美好时光,有人跑过来说,你们不仅要修起坞堡,还要按照我们的规矩修,不能拖沓,必须在这个农忙时分出人手。
宗族就不乐意了, 内部起了好大的内讧。
他们说,这活要派给谁家呀?比如说一家五个男丁的, 是都出吗?要是只出一个,那另一家只有一个男丁的岂不是很不公平?又比如说每天给两升米是还不错的, 可你让我挖土刨沟我不乐意, 我农闲时都进城去酒舍打下手的,我不能给大家做饭吗?
不仅内讧, 而且在狗大户带了军官过来,震慑住了宗族后, 他们又立刻将劳役向下转移了, 比如那生了五个儿子的, 不仅全家只要出一个人, 而且还很轻省人家的儿子多,别人惹不起呀!等到那家中男人已经死了, 寡妇只有一个儿子,其余全是女儿的孤寡人家, 那就被族老使劲地欺负,使劲地摊派了各种脏活苦活累活。
寡妇就哭,哭完一抹眼泪,准备让女儿们在家做活,自己去跟着男人挖土,可一个很精明的小女儿就不干了,“我爹当初也是为了护着庄子,同贼寇拼杀才死的!那时族老一口一个要敬着重着咱们家,怎么现在就拿咱们当野草了!”
当娘的就说:“他们说的话你也信!谁家死了男人不受欺负!”
小女儿说:“帝姬是自己来的河北!她就不受欺负!”
“胡沁!”寡妇骂道,“她是贵人,咱们是草芥,这怎么比!我辛辛苦苦都是为了你们”
“为了弟弟!”小女儿说,“他也不知道护着你,只知道吃手指!玩泥巴!”
寡妇就气得拎起扁担去打闺女,给闺女打得一溜烟就跑出了村子,说是跟着一个村口的粪车就跑了,害得她又哭了一场。
等到她忍着夫家叔伯兄弟们的调笑与骚扰,浑身烂泥的将地基刨好,准备开始打夯时,忽然有人跑过来了:
“四婶子!你家五娘回来了,换了身道袍,好威风!”
原来是草芥一般的五娘,现在换了身道袍,那就事事都不一样了!别说她家再算劳役时吃不得亏,就连村子里摆席,她都能上桌了!人人都知道她已经入了神霄宫门下,有灵应军给她撑腰!
寡妇被两个妇人喜气洋洋地拉回家,又打了水替她洗干净脸和手时,还是迷迷瞪瞪的,不知道这世道究竟是起了什么变化。
世道总在变,但泥墙还是得一层层地夯,夯到一人高,就要建起土台子方便上下。
但灵应军的军官说:“不要修台阶!”
“这是为什么呀?”监工的管家还没问,一旁叼着草棍点卯摸鱼的傻儿子就溜达过来了,“不修台阶,怎么上下呢?”
军官将手里的图画展开,“你们这墙高不足两丈,又同你家的高门大户相连,只要用木头修个台阶,一旦有外敌要上墙,立刻烧了台阶就是。”
地主家的傻儿子还在那问,“外敌?什么外敌?真有外敌,咱们再修高两丈好不好?”
“就算你家有钱,也没那些时日给你糟蹋!”
帝姬来到真定府后,每日都很忙碌,连带着麾下的军官们也都很忙碌。
岳飞要操练义军,高坚果们要带着辽地的老兵往来侦查搜集情报,听一听金国那边的军事动向,虞允文帮叔父操心太上皇和官家的战争到底打到什么程度了,有大名府的转运官就吐槽:相州还能不能运来点粮食?没错大名府是有不少物资,他们也从金人处缴获了许多兵甲,可朝廷也不能只顾着指手画脚,连一粒粮食都不运过来啊。
宗泽和刘韐就不会说这种话,他们老成持重,忙着足兵足粮,备战备荒,不管男女老少,人人都要安排些活计,看样子是压根不指望朝廷的。
但朝廷的表现,一贯是稳定的。
运粮是有些拖拖拉拉,送人过来却非常有效率。
帝姬刚在前线上动土挖了两锹,监工马奇诺防线的使者已经到了。
还是个熟人。
被改造成神霄宫的曹家园子,有蝉鸣飘过水声,传进竹帘内。
佩兰端着茶壶进来,要为帝姬斟茶,帝姬却伸手虚挡了一下,示意要她先给使者斟茶。
以她的身份,使者就起身要推脱。
“论理该是个内官来此,若是内官,我断不会这样客气,”帝姬笑道,“但既然来的是先生,先生既是客,又同我有师生之谊,恭敬些也是应有的。”
使者那张很端正秀雅的士大夫脸上就浮现出一层凄然之色。
赵鹿鸣看着很有趣,就再接再厉地问,“怎么来的不是位内官呢?”
使者就更凄然了。
河北缺监军,按照大宋祖制是该来个内官的,监视这位非常有决心和魄力,在河北立下赫赫功业的统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