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豆丁刚接过那块荔枝馅的炸糖糕,一听这话嘴一扁又要开哭。

“别人教你这样做的吧,只是昨天教你欺负我时,不曾想到今天的风向就变了,所以你心中才委屈。”

小豆丁哭得更厉害了,还又一次惊动了韦氏。

这次再有“仙童”的光环顶着,也结结实实挨了小娘娘一顿骂。

宁福帝姬的命有些苦,宫女们窃窃私语宫中事时,赵鹿鸣曾经听过几句。

这个小女孩的生母崔氏原是宫中的贵妃,说起来有点神奇,如果史书记载没问题的话,这位贵妃从大观四年到政和四年短短五年时间里,生了一位皇子,五位公主,共计六个孩子,宋徽宗对她的宠爱可见一斑。

但这都是十年前的事了,自从她生下了宁福帝姬后,或许是姿容与身材皮肤都在频繁生育中受损,因而渐渐被官家冷落,等到两年前明节皇后去世时,官家以她“哭得不够深,不够认真”为理由,认定是她害死了明节皇后,并直接给她从贵妃的位置上一步到位,贬为庶人

夺笋啊,爱你时不怕你频繁生育有害身体,五年内极限生育了六个孩子;不爱你时连个最基础的霞帔都没有,直接成了宫女甲。

所以宁福的世界就很玄幻,七岁之前是贵妃之女,在一群小豆丁里可以当个孩子王,七岁之后是庶人之女,突然谁都可以欺负一下。

另外那两位说风凉话的帝姬不用混脸熟,赵鹿鸣也知道都是这一类生母位卑的,身边宫女都跟筛子似的,只要在小女孩耳边吹一吹风,说几句似是而非的话,她们就会跳出来了。

手段有点低级、简单、粗暴。

可对付一个小女孩,需要什么高明的手段呢?宫里的人坏是坏,但并不蠢,因而就连她也不是他们的最终目标。

糖糕有些太过了。

过了油,又不是趁热吃,甜也加倍,腻也加倍。

这些宋朝的天龙人虽然生活得富足,但毕竟科技树没点到后世那个水平,不知道饮食清淡健康的重要性,无论是开国几代君主还是汴京城里的富庶市民,再到这些簪花的贵妇贵女,都爱吃油炸食品,油炸肉,油炸裹了面的肉,油炸糖,油炸裹了面的糖。

小姑娘抽抽噎噎地吃了半盘子炸荔枝糖糕,血糖和情绪都彻底稳定下来了,也就不哭了。

“剩下的连匣子一起带上,”她说,“给你的小娘娘带过去。”

“小娘娘不吃。”宁福说,“她见了很恨恼,必要我丢出去呢。”

与韦氏一般三十出头的年纪,却再也入不了官家的眼,只能一日日靠着回忆过活,想象曾经的恩爱与荣宠,富贵与权势。

宫里有的是这样的女人,甚至被嘲笑也只有女人会这般软弱,直到天一样的官家也开始一日日地靠回忆过活,在苦寒之地想象自己曾经的富贵权势,鲜花美人。

“那我将点心收起来,你明日再来吃,”赵鹿鸣说,“官家现在忙着封赏槃固侯,之后才轮到我,我总得几日再离宫呢。”

小豆丁听了这话,又有点眼泪汪汪,“阿姊能出宫,我是不能的,那我就见不到你啦?”

赵鹿鸣听了之后,就下意识翻翻身上,又指挥宫女再翻翻屋子里的箱匣柜笼。

宫女们一脸尴尬。

当阿姊的也有点尴尬。

一个正常的穿越女来到陌生世界后,总是会想办法勤劳致富,给自己攒点钱傍身。

但赵鹿鸣既没这个机会,也没这个环境。

她身边是有一群COS成修道女童的小宫女伺候着,但工资都不是她发,因而连克扣工资,用贪污腐败的方式攒点钱的机会都没有。

大意了,她挠挠头。

两个贫穷的小姑娘相对无言了一会儿,宁福忽然又开口了。

“阿姊,不要紧的,待我出嫁时,爹爹会给我很多好东西的。”

这话似乎说的有点不对劲,旁边有宫女咳嗽了一声,小姑娘立刻脸上露出悔意,又连忙找补,天真地加了一句话:

“到时分阿姊一半。”

为什么要分她呢?大概是因为帝姬们觉得自己一定会嫁人,但这个修道的就不一定能嫁。

不能嫁人,就没办法在爹爹那得到嫁妆,那岂不是亏大了!

亏的不大,阿姊淡定点点头,“好。”

小姑娘脸色明亮起来,“将来阿姊有了东西,也分我一半!这样就公平了!”

赵鹿鸣看着她,又应了一声,“好。”

宁福的小娘娘虽然被贬为庶人,但脑子并没有一起跟着坏掉。

让宁福过来除了赔礼道歉,抱一把阿姊大腿之外,还有一件不轻不重的事要提醒朝真帝姬:撺掇这几个帝姬闹事的女官,与梁师成的弟子很相熟。

这也是个权倾宫闱的大宦官,与李彦都是汴京人痛恨的“六贼”之一,生得气派,又精通文墨,极得宋徽宗信任据说他甚至还是苏轼的儿子!有传闻说苏轼将自己怀孕的妾当做礼物送过人,也不知道送了多少个妾,终于有了这么一个好儿子,敢在官家面前诉苦“先臣何罪?”从此苏轼的作品才开始渐渐流行。

跑题了,总之,这人和李彦、童贯垄断了宋徽宗对宦官的宠爱值和信任值,这就多少验证了赵鹿鸣的一个猜想。

宫里这些似乎向她表露善意的人都在提醒她不要乱说话,但从不提及那个坏人的名字。因为不管是韦氏,赵构,还是曹二十五郎,他们都是不敢惹这两个大宦官的崔氏就无所谓了,反正她已经被贬成庶人了。

搏一搏,单车变摩托,虽说宦官是扳不倒的,可谁知道烧一下朝真帝姬的灶会不会出惊喜呢?

新的一天,还是资善堂。

朝真帝姬再去时,已经有充作老师的女官等在门口了。

她探头往男学那边望望,又转回来。

“宇文赞读今日不曾来,”这位女官笑吟吟地,“帝姬还不曾习过《内训》吧?”

“我习长生道,证登天果,”她说,“为何要听你的《内训》?”

女官一点也不恼,甚至十分好脾气地行了一礼,“既如此,帝姬今日想学些什么?琴可否?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