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1 / 1)

这时,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厮穿过细雨,径直朝着刘如意母子二人走来。

“夫人,公子,先生已经备好了酒宴,请夫人和公子务必赏光!”小厮恭敬的道。

张光启的丘池别院中,下人并不多,只有两个小厮,一个老仆,还有一个侍妾陪伴,而且,这个时代的文人普遍清高,刘如意母子能有这么大的面子,主要是邹氏早年结下的善缘。当年,张家险遭兵祸,是邹氏及时通知了刘虎,让刘虎领兵前去救援,这才使得张家躲过了一劫,因此,张光启对邹氏也是十分敬重,以“夫人”相称。

要知道自宋之后,程朱理学的蔓延,民间的规矩枷锁愈发严格,邹氏只不过是刘虎的小妾,虽然十分得宠,但并没有什么地位,“夫人”只能是刘如意的大娘齐氏才可以有的地位!而张光启称呼邹氏为“夫人”,这也是一种变相的认可!

邹氏看了刘如意一眼,似乎要询问刘如意的意见。

这种事情如果放在以前的刘如意身上,肯定是不加理会,但现在却是有些不一样了。而且,邹氏一直想让刘如意拜张光启为师,所以在刘如意受伤后,便将儿子送到这丘池别院中疗养。

刘如意明白了母亲的意思,站起身来,对这小厮点了点头,“一切有劳先生,还请小哥带路!”

跟在小厮身后,沿着池塘边的青石小路,很快便来到了后面的茅草屋中。

茅草屋虽然简易,但是里面布置的却是相当淡雅,两边的墙壁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书法绘画作品,文人气息浓厚。刘如意虽然已经在这里住了近两个月,但是一直都是住在后面的一间小院内,这间主屋却是从来没有进来过。

张光启命一个小厮带着邹氏的两个丫鬟和车夫去一旁的偏厅用饭,而自己则是亲自陪同着刘如意母子,坐在主桌上。

菜式并不是十分丰盛,只有几样清淡的小菜,还有两尾小花鲢炖制的鱼汤,而酒水也是别院中自己酿制的清淡米酒。

“寒舍简陋,倒是让夫人见笑了!”张光启端起一杯水酒,对着邹氏和刘如意示意了一下,笑道。

“哪里!能得元明先生相邀,奴家和如意都是感激不尽!”对这名满鲁中的大文士,邹氏也是十分钦佩,不敢有丝毫的托大,赶忙端起酒杯应和道。

张光启和刘如意母子本就熟识,对刘家现在的状况也有一些了解,而且有着一段恩情牵引,酒宴的气氛很快就和谐起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张光启看了邹氏一眼,对刘如意道:“如意,你父亲的事情我也听说了,哎,英雄迟暮,岁月不饶人啊!你母亲也多次提起,希望你可以拜我为师,潜心读书,以后好考取个功名,这也算是一条正道。你是怎么打算的?”

有着刘虎和邹氏结下的善缘,张光启的口气十分柔和,完全是一种平等商量的态度,而邹氏也是满怀希冀的看着刘如意,希望儿子能一口答应下来。

刘如意端起一杯水酒,遥敬了张光启一下,一饮而尽,叹息道:“先生对如意的厚爱,如意感激不尽,只是,如意这一次,怕是要辜负先生和母亲的厚望了!”

“哦?这是为何?”张光启虽然心中不悦,但没有立刻表现出来,等待着刘如意接下来的解释。

而邹氏却是急切的站了起来,连忙对着刘如意使眼色,要知道张光启可是很久没有收过弟子了,她不想让儿子错过这个机会。

但刘如意却不为所动,站起身来对着张光启和母亲邹氏各自施了一礼,“先生,母亲,并不是如意不想读书,只是如意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刘如意顿了一顿,看着两人的脸色,又道:“因为,我想从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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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桀骜之心!

“从军?”

张光启的眉毛挑了起来,显然没有料到刘如意竟然会给自己这个答案。

“如意,这是为何?可是因为你对你父亲的安排有所不满?”张光启站起身来,走到刘如意的跟前,轻轻拍了拍刘如意的肩膀,又道:“如意,我自认识你父母和你,一晃也有十多年了!你父亲虽是武人出身,但杀伐果断,义字为先,当真是我山东豪杰!但是,有一点你得明白,我大明的军籍残忍至极,一旦踏入,怕是想出来就难了!你可是想清楚了?”

大明自太祖朱元璋开国以来,对军人的限制尤为严格!

朱元璋本就是元末的流民军出身,自然是知道流民军的可怕,所以,朱元璋为了给后世子孙留下一个安稳的天下,可谓是用心良苦至极!而军户制,应运而生,这就像是一道残酷的枷锁,牢牢的卡在了所有军人的脖子上。

按照大明的例律,一人为军户,则全家世世代代都要充为军户,永世不得翻身!比所谓的商籍,乐籍,甚至娼籍还要低贱几分。

举个例子,如果一家人为军户,但其家中只有一个男丁,而且不幸在战场上战死了,这并不意味着这家人的军户生涯就此结束。反而,必须需找到一个有亲属关系的男丁,继续从事军户职业,可谓是永远没有尽头。

而且,大明对军户有诸多的限制,如科举,娶亲等等各个方面,都会受到严重的歧视,平常的民户女子,是绝技不会嫁给军户子弟的,所以,军户们之间只得互相通婚,十分凄惨。如果军户子弟参加科举,就算是考中了进士,只有做到内阁大学士这一级,才有可能摆脱军籍,否则,一切只能照旧。

从洪武元年到现在崇祯九年,大明王朝已经走过了近三百年的岁月,其内部早已经是腐朽不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兵只能是喝兵血了!军官们层层克扣,一级压迫一级,导致底层的军户生活十分悲惨,而由这些子弟所组成的明军,战斗力可想而知。

大小凌河之战,萨尔浒之战,浑河之战,沈阳之战,一场场惨痛的失利已经为迟暮的大明帝国敲响了丧钟!

张光启此时能对刘如意说出这番话来,已经是将刘如意当做心腹子侄一般,否则,绝对不可能这般直白!

刘如意也感受到了张光启的诚意,径自跪在了张光启的面前,“元明先生,如意无礼,让您失望了!”

张光启看着刘如意年轻但又倔强的脸孔,心中也是有些苦涩,摆了摆手道:“罢了!即是如此,我也不便勉强与你!只是,你母亲现在也在这里,如意,你可否告知与我,你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选择?是张某才学不够么?”

张光启说到最后,脸上已然增添了几分怒气,语气也重了起来。

“元明先生,您误会我了!”刘如意恭恭敬敬的对着张光启磕了三个响头,又道:“元明先生,如意蒙先生厚爱,招为弟子,当真是前世修来的福分!只是,不知元明先生以为我大明眼下的局势如何?”

张光启一怔,惊讶的看了刘如意一眼,旋而深深叹息一声,“流年不利!流年不利啊!眼下我大明,内有流贼作乱,外有鞑虏虎视眈眈,在辽东,已经有近十年未曾听闻胜仗的消息!天灾人祸,饿殍满地,忆起显皇帝当年的盛世情景,当真是,当真是……”

张光启说着说着,便再也说不下去了,整个人的情绪也低落了不少,往昔看似平淡的生活,现在却只能在记忆里找寻。

前世,刘如意沉浮与商海,但在静下心来的时候,也喜欢品读一些史书演义,虽然并不精通,但是对这一些历史也稍有了解。

万历年间也可以算的上是大明的盛世年节,虽然有万历三大征,但天下总体太平,尤其是商品经济高度发达,物价低廉,百姓得以安居乐业!

而到了现在,柴米油盐,这许多食用之类,哪一样价钱不翻了十倍不止?更不要说如狼似虎的满清鞑子,和那些剿之不尽的流贼乱匪,天灾人祸,百姓焉能过活?

张光启没有像那些依然沉醉在天朝上国梦想里的士大夫一样,能清醒的看清眼下的形式,就足以让人敬佩了。

“元明先生,正是因为如此,如意才想从军!”刘如意道。

张光启并没有说话,只是对着刘如意点了点头,示意刘如意继续说下去!

若是生在太平盛世,读书,科举,考功名,闲来无事招上三两好友吟诗作赋,再养上几个俏丽的小丫鬟,花前月下,美酒佳人,刘如意自是也十分向往!但可惜的是,现在已经是崇祯九年,满清鞑子的八旗铁骑马上就要席卷这万里河山,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文,或许可以安邦,但在满清鞑子粗暴野蛮,又残忍血腥的绝对武力面前,一切都是显得那么苍白!更何况,刘如意来自后世,历史的血泪已经证明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