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祝姑娘,”辛雪霁走下楼来,“昨夜世子遣人告知我, 可以?动身回京成婚了。”

“动身回京……”祝之渔心底咯噔了下。

她明白, 这一消息意味着侯府与缇骑已经抓到了想要的?人。

“小祝姑娘,”辛雪霁将?药箱搬上马车,“时间紧迫, 我要尽快安置妥帖一切事宜,可否劳烦姑娘代我走一趟,将?这些配备好?的?药材分发出?去。”

“住地都清清楚楚写在纸上,”她将?信封交予祝之渔, 又伸手招来侯府侍卫:“我不?放心让姑娘孤身一人在外?行走,你?们随她同去。”

“倒也不?必如此麻烦。”鹤寻握着扇柄敲了敲门扉,“在下与祝姑娘相熟, 可与姑娘结伴同行,路上解闷。”

“鹤寻?这个时辰你?怎么来了。”祝之渔抬起头。

“过来,”鹤寻神神秘秘地将?她拉到一旁,折扇掩唇低语:“天镜宗凝聚力量再度开阵,谁也说不?准何时会回溯到这个时空。你?一人显然不?是他们的?对手,不?如你?我同行,若遇危险我帮你?想法子应对?”

祝之渔收起信封,仰头望他:“我一直不?明白,为何你?能自由穿行不?同时空,而他们需要费心竭力地列阵开阵。”

“和你?一样,我也是一名被支配的?穿书者,总要去到不?同的?地方,运转新的?因果。”

鹤寻耸了耸肩:“同为天涯沦落人,你?我何不?抱团取暖呢,小祝姑娘?”

祝之渔爬上马车,沉吟片刻,探出?身唤他:“公子一人与我同去即可。”

“来了!”鹤寻扬眉吐气?,执扇拨开一众侍卫,大大方方登上马车。

天未大亮,两盏油灯在檐下晃着光晕。木轮辘辘碾过石板路,留下两行浅色印迹。

早起的?摊贩刚生起炉火,炊烟缠在清晨的?薄雾里,祝之渔伏在车窗前盯着街景走神。

“哗”一声,鹤寻展开折扇打破车厢寂静,状若无意戏谑了声:“姑娘在想什么,莫不?是还念着那?位销声匿迹的?鬼王?”

“不?是。”祝之渔摇了摇头,拨弄缀在车帘上的?珠串打发时间。

鹤寻微笑?:“小祝姑娘可知,他去了什么地方?”

“不?知道?。”

“姑娘不?曾动心去寻他踪迹么?”鹤寻以?扇遮面?,甚是惊讶。

“不?找,”祝之渔透过缝隙望向街角摇着尾巴的?小狗,“他自己知道?回来。”

这些时日祝之渔一直在思考问题。

她没有上帝全知视角,无法判断搭救寂临渊的?行为是否在改变鬼王原本的?人生轨迹。

倘若寂临渊的?命运因她介入而改变,那?么未来还会有鬼王的?存在吗?

亦或许,她的?介入又恰恰是命运剧本设置好?的?其中一环?

马蹄嗒嗒,惊起栖息的?雀鸟,扑棱棱没入巷尾阴影。

铁链拖地声骤然刺破市井间的?宁静,迎面?接连有人策马奔来,坐骑嘶鸣着撞翻蒸糕摊,木屉滚到车轮下,还冒着热气?。

“碍着爷的?路了,滚一边去!”马上传来几声奚落。

“军爷行行好?!咱们是小本生意……”跛脚老翁蜷在凌乱的?木屉间,哆嗦着手捡拾滚落满地的?蒸糕。他身后跟着衣着破烂的?女童,被官兵呲牙凶了一下,吓得畏畏缩缩蜷进角落里。

“当街纵马伤人?竟敢如此嚣张。”祝之渔攥着帘幕,紧急叫停车驾。

“慢着,”鹤寻按住她,“你?去做什么?”

“我换一种说法,以?你?的?身份、地位、能力,又能做什么?”

鹤寻将?人拽了回来,按在座位上。

“这群人当中,有宣德侯府的?显贵心腹,也有地头蛇,你?斗得过哪一个?”

祝之渔凭窗望去,依稀辨认出几张熟悉面孔。

“欺软怕硬的?货色,在主子面?前摆足了谄媚劲儿装孙子,出?了侯府的?门便踩着百姓的?脊梁骨发泄。”

“上对下,君对臣,夫对妻,不?外?乎如此,这便是天道运行的规律。”鹤寻抬扇挑落她面?前帘幕,“世态如此,我劝你?不?要干涉这个世界的因果。”

“你?说得对,”祝之渔突然抬眸望向鹤寻:“神界高?高?在上瞧不?起凡人,凡人层层盘剥,亦瞧不?起低自己一等的?同类。主子面前奴颜膝婢的?下人也会趾高气昂踩他人一脚。即便是窝囊废,回到家?中也有了胆量对着妻儿颐指气?使。”

鹤寻颔首一笑?:“话虽难听,但确实是这么个道?理,这便是维持三界运行的?天道?。”

“谁规定的天道!”祝之渔抬起头,“娲皇吗?我不?信。女娲创世,博爱众生,绝无可能定下如此荒谬的道理。”

她忽然倾身掀开帘幕。

外?面?世界的?喧嚣声瞬间涌入这方被马车隔断的?异世。

“你?想做什么?”鹤寻眼角的?笑?消失了。

他注视着祝之渔,一字一顿:“你?我都拯救不?了此间疾苦,此刻你?路见不?平出?手相助,于众生而言不?过杯水车薪。三界皆苦,众生求渡,即使你?能护住一人,终究也拯救不?了茫茫众生。”

少?女的?身影在门前停顿一瞬。

“至少?我还能救下一人。”

车未停稳,祝之渔已掀帘跃下,毅然奔出?。

鞋履踏过青石板溅起泥水,杏色身影挤开人群,径直冲入鞭影笼罩的?角落。

鹤寻单手撑在车前,盯着她的?身影,许久无言。

雪亮的?鞭梢压在头顶,老翁不?敢再耽搁,木屉也不?收拾了,颤颤巍巍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