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籍凝成一缕光,引着她穿过杏林。

这处园圃面积不算大,行过花田小径,路越走越宽,场景也越来越繁华。

姑苏三?月天,城中春意盎然,人烟鼎盛。祝之渔跟随指引,在一处街巷前?停下脚步。

长?街对?面是一家很排面的老字号医馆。

“你要寻找的人,就在这间医馆当中吗?”祝之渔握住书籍藏入袖中,“明白了?,我?这便?带你过去。”

她抬起脚,正要穿行街道,满街喧嚣的人语突然被一阵急促马蹄声劈开。

“小姑娘,当心。”过路人拉了?她一把。

疾风迎面拂散祝之渔的头发,她定了?定神,循声望去。

只见黑骢马披着金丝鞍鞯疾驰而来,护着当中那架雕琢精致的马车,车檐角悬着的金铃铛叮当作响,惊得街边货郎的瓜果落一地。

车驾停在医馆前?,数名玄甲护卫翻身下马,辟出条道来为他们尊贵的主子?清场。

祝之渔整理头发,皱了皱眉:“好嚣张的排面,天子?驾六,诸侯驾五,这是……”

“是宣德侯府的马车,那位,就是车上下来的这位贵人,便?是鼎鼎大名的宣德侯府世子?爷!”身旁看热闹的货郎接着祝之渔的话说?道。

祝之渔的关注点同他不一样。

少女眨了?眨眼睛,好心提醒一声:“大伯,方才车驾经过,将你的瓜果?筐掀翻了?。”

“啊,”货郎这才反应过来,“我?的瓜!”

祝之渔弯腰帮他收拾了?下,站起身,重新将目光投向那间医馆。

侍卫庄严分立车厢两侧,掀起月白锦缎车帘。宣德侯府世子?金冠玉带,襟口暗绣在日光下粼粼生光,通身的气派贵不可言,一举一动尽显天潢贵胄的雍容之感?。

“真?是好命啊。”身旁看热闹的大娘发出羡慕的感?慨。

“是呀,”祝之渔也跟着点点头,“投胎是门技术活,这位世子?真?好命。”

大娘一愣,转而望向少女:“姑娘误解我?的意思了?。我?方才感?叹的是慈佑堂的辛医官,叹她好命,能攀上宣德侯府这根高枝,嫁给皇亲国?戚。”

“你瞧,”她指给祝之渔看,“正是这位姑娘。”

医馆古朴的门扉间出现一道木槿紫身影,女子?听得街上浩大声势,出门相迎。

那金冠玉带的宣德侯快走几步,深情款款握住她的手:“雪霁,你让吾好找,下回?再想回?姑苏,千万要知会侯府。”

辛雪霁歉疚一笑:“抱歉,是民女之过。世子?军务繁忙,不忍打扰,故而擅自收拾行囊,乘舟回?了?故地。”

“辛姑娘真?是好命啊。”又一阵艳羡声在祝之渔身周响起,“宣德侯府的世子?爷千里迢迢专程追来姑苏,真?是羡煞旁人,感?人至深。”

祝之渔在心底盘算了?下。

京都距姑苏山遥路远,途经关中平原、中原地区和江南水网地带,官道自都城向东经洛阳、开封、徐州,南下至扬州,还要再费上一番功夫沿大运河抵达苏州。

三?千里地,陆上行程一月有余,舟车劳顿赶来姑苏城竟只为追妻?

祝之渔想了?想颠簸得生疼的屁股,发自内心感?慨:“宣德侯世子?委实情深义重。”

“只是……”

周遭百姓感?叹辛姑娘好命的缘由?令祝之渔有些不适。

他们对?辛雪霁的夸赞不外乎她能攀上宣德侯府这根高枝,嫁给皇亲国?戚。

祝之渔仰起脸,望着医馆门廊之上经岁月雕琢的牌匾:“可是我?觉得她一人能撑起一座医馆的传承真?的很厉害。”

身旁的啧啧赞叹声一静。

“傻孩子?。”大娘拽她手臂,“这有什么厉害的?医馆一年的营生也未必抵得上侯府一件摆设的价值。再者说?,女儿家拼命操劳什么?总归是要嫁作人妇的。”

“就是很值得敬佩啊,”祝之渔不认同,“医者,仁也,救死扶伤积攒的功德,金银器物岂能相提并?论。”

长?街另一端,辛雪霁被侯府的人簇拥着,往医馆正堂里走。

踏过门槛的那一瞬,她忽然转身,隔着长?街遥遥对?上了?祝之渔的目光。

“发生何事?”宣德侯世子?随她转身望去。

辛雪霁怔愣一下,缓缓收回?视线:“无事,也不知怎么了?,方才就是下意识望过去一眼。”

侯府的马车在医馆外停了?一个多?时辰才离开。

祝之渔仰起头望着高高的牌匾,提起裙摆踏入医馆。

“姑娘坐,哪里不适?”辛雪霁低眸忙着记录脉案,待她搁下笔,抬起头看清少女的面容时,忽而怔住。

“姑娘,你我?素未谋面吧?”

“是的,我?今日才来的姑苏城。”祝之渔开门见山,“我?不是来诊病的,我?受人所托,专程来寻姑娘的下落。”

“受人所托?”辛雪霁惘然。

“有鬼……呃,有故人托我?为姑娘带来一件旧物。”祝之渔将手伸向袖中去拽医书,“姑娘近些年来可有亡故的亲友?”

辛雪霁沉吟片刻:“亡故的亲友么,倒是不曾听闻,旧交皆健在。”

她抬起眼眸,只见祝之渔紧抿着唇,神情有异。

可恶!那本医书赖在袖中,似乎生出了?一副倔犟脾气,无论如何都不肯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