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是很温和的拒绝了,沈迟的胸膛闷得透不过气,保持距离好像真成了距离,他垂着头走出门,没留意青年定定注视着他离开。

接到严雪宵电话时,官山穿上白大褂准备上班:“青春期男生叛逆挺正常的,高考压力大,不想家长干涉自己的生活,我们都是从高考过来的,不对我想起来你是保送的,反正多给他时间调整。”

电话那边传来青年的一句:“知道了。”

官山幽幽叹气,严雪宵当家长就算了,他不仅要帮着照看腱鞘炎,还要承担心理咨询的工作,趁严雪宵没挂断电话前他提醒:“你父亲知道你回国的消息了。”

他和严雪宵从小就认识,知道严雪宵和严照的关系并不好,因为严雪宵执意念哲学关系更降至冰点,如果让严照知道严雪宵在边城养了只没成年的小狼崽,说不定会大动干戈。

而电话那边的严雪宵挂断电话,庄州摇了摇头,只希望严照工作忙没时间去边城,要不然就算是他也会因为包庇被揪出来批评。

傍晚沈迟戴着围巾一个人来到广场,远远地望见庄州他们也没过去,广场四周围了许许多多穿着边城传统漆蓝服饰的人载歌载舞。

广场上戴着鬼怪面具的小孩子卖着廉价的红绳:“把红绳系在喜欢的人手上可以长长久久。”

沈迟向来不信这种东西,即便花五块钱买一根也嫌贵,他裹着衣服站在广场边上张望,仍存着两分期待,可望了半天也没望见青年的身影。

天色逐渐黯淡,黑暗中烛台上放着熄灭的火把,开始只是点燃一小片,如同是夜里燃起微弱的荧光,再后来仿佛洒上醇厚的烈酒,整座城市燃放通明的火焰。

他突然想起自己第一天来边城,这座破败狭小的城市在他眼中毫无可取之处,他无比渴望回到燕城,可肃穆端庄的燕城不会有如此辉煌而热烈的火光。

他沿着广场走,中途碰上和小醉走在一起的庄州,小醉穿着白裙子,庄州手里拿着夜色中发光的荧光棒,庄州好奇地问向沈迟:“严老师没和你一起来吗?刚还看见他一个人出门了。”

听见庄州的话沈迟握紧手机,原来他哥不是没时间,只是不想来,他面无表情回答:“没有。”

“要不你和我们一起转吧,前面有射气球游戏,还可以套圈。”庄州开口邀请。

沈迟望了庄州身边的女生一眼,他知道庄州喜欢小醉,拒绝了庄州同行的邀请,独自一人向广场深处走去。

他对于向来热衷的射击游戏也不感兴趣,感觉胸腔里堵得慌,有什么东西沉沉地压在心底。

广场边开着集市,沈迟走到集市中买了碗本地酿造的糯米酒,摊主热情吆喝:“要来一碗糯米酒吗?满满一碗只要两块钱,高中生也可以喝。”

如果严雪宵在他身边他肯定不敢喝,但今天严雪宵不在,他咕隆隆喝了一碗,糯米酒的味道甜滋滋的,又喝了一碗,握着的手机始终没有响过。

他平时可以喝两瓶啤酒不喘气,低估了糯米酒的度数,足足喝了四碗,走出集市后劲上来了头有点晕,看火焰都生出重影,脚步有点跌跌撞撞。

对面的人群中隐隐约约看见了严雪宵的面容,他想自己一定是看错了,这个时候严雪宵应该在家收拾明天回美国的行李。

正在他思考要不要回家时,整片火焰突然消失,整座城市陷入无尽的漆黑,沸腾的人声也止住了。

他不喜欢黑暗,总会让他联想到狭小|逼仄的空间,他下意识捏紧自己的衣角,忽然一只冰凉的手牵住了他。

黑暗中西北秦腔高昂响起,下一秒火焰骤然亮起,火光中他望见了严雪宵夺目的面容。

那张脸太出色,他差点以为是幻觉,直到感受到手中真实的温度:“我以为你不来了。”

片刻的沉默,忽然严雪宵低下头,两人的距离隔得极近,温热的气息扑洒而来,他紧张得浑身一僵,但青年很快站直身体说了句:“喝酒了。”

他迅速回答:“以后不喝了。”

空气再次沉寂,秦腔若即若离,他听着自己的心跳声鼓起勇气问:“你有没有生气?”

一只熟悉的手落在他的脑袋上,温柔地揉了揉他的红发:“没舍得。”

无形中的距离像是被拉近了,像是他们从未有过隔阂,在遍地火焰中他们牵手而行。

戴着鬼怪面具的孩童分发着卖不出去的红绳,他手里也被塞了两根红绳,或许是糯米酒的后劲上来了,他的大脑晕晕沉沉,捏着红绳问:“哥,你有喜欢的人吗?”

这不是他第一次问严雪宵,每一次都带着小心翼翼,怕自己还没长大严雪宵就喜欢上了别人。

严雪宵静静注视他半晌,挪开视线开口:“对无法言说之物应保持沉默。”

沈迟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不确定是有还是没有,但在向往光明的火焰中,他藏在心底的想法再也无法逃避,可以确定的一点是,他喜欢严雪宵,在十七岁的冬天暗恋上一个人。

从一开始就喜欢,或许是黑暗中的人贪恋温暖,他想离严雪宵更近一点,再近一点,无法遏制地从心底生出贪婪,但不知道严雪宵会不会厌恶这样的自己。

他不敢再问,把所有不能言明的念头藏在心底,只不过想在严雪宵左手悄悄系上红绳,似乎如此他哥便是他一个人的了。

他的动作小心翼翼,可似乎有所察觉,严雪宵转过头,将他的举动尽收眼底。

沈迟的心顿时提到嗓子眼,他还没来得及解释,青年轻轻按住红绳。

给系上了。

第74章

即便知道他哥不知道红绳的意思,但沈迟的心脏依然怦怦动,看着青年手腕上的红绳流淌出隐秘的满足感。

这个人是属于他的了。

在糯米酒的香气中他又做了一个梦,梦中他踮起脚小心翼翼亲上了严雪宵的面庞,紧接着他被压在灯火背面,他的手腕被系上红绳,他们在无人的巷道中接吻。

再然后的事他记不清了,自己好像跌进床上,严雪宵吻着他的脖颈,他通红着脸,格外小声说:“哥,你好烫。”

他醒来时严雪宵已经离开了,少年望着手腕间的红绳分不清梦境真假,大概是自己系上的吧,他哥怎么会亲他。

他没多想换下睡衣下楼,庄州三个人站在路边目送车辆远去,交流着各自的礼物:“我送了我妈妈今年做的腊肉。”

“我送了橘子干。”

连燕深也开口了:“送了钢笔。”

听见大家的礼物,沈迟握紧手,他什么也没能送,自己一向醒得早偏偏今天起得晚。

他垂着头回到屋子,严雪宵的行李都带走了,只有一本雅斯贝尔斯的《存在哲学》放在书桌上,翻了两页不仅没看懂反而昏昏欲睡,刚把书放回桌上手机响了。

沈迟以为是严雪宵打来的电话,忙划开屏幕,电话那边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我是严雪宵的父亲,他或许没向你提起过我,但我知道你,比你以为的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