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公主眉尖轻蹙,拉开罗伽身上的僧衣:“他怎么伤得这么重?”
“这个月我们去了不少村子,师兄前不久受了重伤,还没痊愈,可能是刚才救贵主的时候又伤了心脉……”
七公主目光落在罗伽脸上,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亲随和官员处理好剩下的事,过来请示:“贵主,天色不早了,大王还不知道您偷偷溜了出来,该回宫了。”
七公主嗯一声,“他为救我受伤了,带他回去,请宫里的医者为他治伤。”
缘觉和师兄们交换了一个眼神,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七公主朝他们笑了笑:“罗伽是梵净法师的弟子,圣人亲口赞誉过的神童,他若有什么闪失,我心中难安。”
七公主都这么说了,缘觉他们只好跟着七公主一道回宫。
……
罗伽被送到一辆马车上。
七公主的侍女先替他擦洗身子,换上干净的衣裳。
两人小声道:“这僧人不是汉人?”
正议论着,车帘掀开,七公主上了马车,问:“他怎么样了?”
侍女道:“刚才喂他吃过保心丸了,没什么大碍。”
七公主点点头,挥手让侍女出去,盘腿坐下,拿起帕子蘸取清水,在罗伽唇上按了按。
她从小跟着兄长习武,方才从木桶中滚落时,其实可以自保,但是这少年僧人速度太快,她还没挣扎呢,他已经不管不顾地飞身而下,将她揽入怀中。
崖边狂风吹拂,卷起他脸上的面巾,露出一张俊美的面孔。
那一刻,七公主发现自己见过这个和尚。
那年她才五岁,也是春天的光景,圣人和皇后莅临东山寺,法事冗长繁琐又肃静,她熬不住,甩开侍女,偷偷跑到后山去玩。
山中比山下幽静冷清,院中古木参天,寒意浸人,傍晚时分有湿润的雾气笼上来,到处云遮雾绕的,恍如仙境,她走着走着就迷了路。
她自小备受娇宠,觉得兄长一定会来找自己,也不着急,背着小手慢悠悠地山里走着,爬上一道道苔痕斑驳的石梯时,浓雾里飘来一阵念经声。
一声一声,悠远,清冷,带着某种优雅清贵的韵律。
她不知不觉循声走去。
云雾散开,青瓦白墙,一株苍翠的松木下,一个身穿僧衣的少年盘坐于石台前念诵经文。
滴答一声,松针上凝结的露水滴落下来,水珠跌落在石台上,碎成一瓣瓣。
少年纹丝不动,僧衣上落满飘落的墨绿色松针,灿烂的夕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枝叶照下来,他的面孔掩映在松木的暗影之中,美得像一幅画。
七公主站在山石旁,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小和尚。
她是不是误入壁画上的西方幻境,见到菩萨了?
16另一世(2)
春去夏来,落英缤纷,池畔花木郁郁葱葱,水中菡萏竞相盛放,莲叶间闪耀的水波反射日光,映得廊前一片亮堂堂的明光。
宫人洒扫长阶前庭,支设帐幔,挑竿上挂起一幅幅绘有佛经故事的挂画。
环佩叮当,浓香阵阵,裙琚簌簌轻响,身着华丽衣裙的皇后在宫妃们的簇拥下来到殿阶前。
一声清越的玉磬轻响,宫人垂首退下,也是一身华服的七公主越众而出,手里捧着一只檀香木柄鎏金莲瓣纹香炉,绕着大殿缓缓绕行一周,一股股青烟从香炉镂花中逸出,满殿清芬袅袅。
皇后和宫妃双手合十,虔诚地默念佛号。
不一会儿,宫人禀报,梵净法师和他的弟子罗伽来了。
七公主立刻抬起头,满头珠翠轻轻晃动。
梵净法师入殿,带着弟子向皇后行礼,皇后笑着还礼,请法师升座。
众人的目光落到法师身后,俊美挺拔的少年僧人从匣中取出宝卷,徐徐展开,摇曳的光线从半卷的珠帘照进内殿,在他低垂的眉眼和宽大的僧衣上潋滟浮动,勾勒出劲瘦的身形和脸庞高挺的线条,那双碧色的眸子显得愈发剔透,有一种超脱尘俗的清冷幽远。
七公主手捧香炉上前,歪着脑袋,朝少年僧人眨了眨眼睛,漆黑的眸子里盈满笑意。
少年僧人目不斜视,待皇后和宫妃落座,率领众人念诵佛号,嗓音有种说不出的优雅韵律,如云端飘来的梵唱。
七公主挑了挑眉,退到皇后的宝座旁,挨着皇后坐了,像模像样地合十拜礼,眼珠却滴溜溜地转来转去,频频望向少年僧人。
一场法事做完,皇后留下梵净法师吃茶论道。
七公主走到少年僧人面前,扯住他的衣袖,拉着他出去:“罗伽,我从东山寺带回来的鬉华开花了,你过来看。”
少年僧人收回手,退后半步,“小僧要随师尊转唱经文。”
七公主回头,再次拉住他的衣袖:“不会耽搁你太久,我叫人候着,你师尊要是找你,他们会来报信的。”
不等少年僧人再拒绝,她拉着他穿过阔朗的大殿,从后面的廊道转出正殿,绕过幽静的长廊,来到一座僻静的庭院前,迎面一股凉风吹过,空气里丝丝缕缕的浓香飘散开来,沁人肺腑。
院廊下,一丛丛鬉华怒放,碧绿的叶片间一簇簇雪白的花朵,香气浓郁得熏人欲醉,酷暑天气,顿生几分幽凉。
七公主笑指着廊下的花:“天赋仙姿,玉骨冰肌,鬉华从佛国而来,果然也有几分佛性。”
少年僧人微微颔首,不动声色地挣开七公主的手,淡淡地道:“贵主的鬉华养得很好。”
言罢,转身就走。
七公主一把拉住他,“罗伽,等等,你的伤都好了?我派人送去的药都服用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