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听说那的龙王庙可灵了。”一个包头妇人道,“姑娘是要去扬州?到时候可以去龙王庙拜一拜。”

金鼠姑抓一把瓜仁儿放进口中细细咬碎,不解地问:“龙王庙不是求雨的吗?我去拜什么?”

“话是这么说,但是庙就能求平安,也能问姻缘啊。”包头妇人掩嘴一笑,“总之去扬州的人都会去龙王庙拜拜。”

“好吧。”金鼠姑把瓜仁儿吃完了才去找安时礼。

安时礼捻着块糕点边吃边看书,金鼠姑回来,便抬手招呼她来喝茶润喉:“喝些茶润润喉。”

“大人,我们到了扬州,就去龙王庙拜一拜吧。”金鼠姑呷了半杯茶水,“我刚听大伙儿说龙王庙可灵。”

“去龙王庙要求什么?”安时礼没情没绪地问,他想一只田螺精去龙王庙总不能是去求雨。

金鼠姑正色道:“求龙王爷保佑我岁久能成螺仙子,嘿嘿。”

她痴笑了一阵,想着想到了自己干过坏事,笑容还没淡去,眉眼先皱起来:“可是我干了坏事儿,应当不能成螺仙子,唉,也罢。”

“你和仙子有什么不同吗?”在安时礼看来,不害人的金鼠姑和仙子没什么不同了,要说不同,就是她没有一点法术而仙子有法术。

金鼠姑会错了意思,她以为安时礼说她如今身为精怪却和仙子一样,高兴得把脸埋进手掌里做羞涩之状:“大人好淡口!我卑卑一精怪,哪里能和天上的仙子比,嘿嘿,她们能腾云驾雾,还是长生不老呢,不过最重要的是名字可以被写进神仙榜,啊,多么光宗耀祖。”

成精后的金鼠姑本没有名字,幻想日后自己要进神仙榜里,总不能被写成“苏州无名氏之田螺小仙”。

因为螺壳是金色的,模样越发儿出息,大伙儿总笑说她是花中牡丹,没有知识的金鼠姑本欲择“牡丹”二字作名字,但胡玉酒说牡丹之名在人间寻常似阿猫阿狗的名儿,况且取这个名字的话,可是在无意中与牡丹仙子比美了,到时候与牡丹精妖闹破面皮不好收篷。

于是金鼠姑绞尽脑汁给自己取了个怪异的名字,鼠姑为牡丹的别称,并不常见,也不会惹恼那些牡丹精妖了。

有了名字后的金鼠姑日日对着天许下成仙的愿心,直到螺壳被两脚踩爆,没了壳的田螺是走了作的,她痛哭一场后彻底失去了理智,只想报仇。

只恨仇人太俊美,尘柄也不错,相处之后发现他还算得上是个善良君子,那心中的仇恨也就淡去了。

“精怪不能长生不老?”安时礼抓住其中一句话问。

“有的可以,有的不可以,像我们田螺精小小的一只,没成精前,离开水后就是你们的盘中餐,身份低,修炼成精怪以后就不能长生不老。”说到务头,金鼠姑的眼内积满了泪水,好似是在为自己卑微的身份而流泪,不过没等眼泪落下她就笑了,因为偷到安时礼放在手边的糕点,心情登时飘荡。

安时礼初次知道原来精怪与精怪之间还有身份之差,这在书中没有记载过,他不敢相信地再问:“那你们精怪可以活多久?”

“田螺精成精以后和你们人一样啊,到老就死,长则百年,短则明天吧。”金鼠姑吃着糕点,不小心吃太饱,胸口一颤,打了个不雅的饱嗝儿。

才百年而已?安时礼这回吃惊得以为自己听错了:“那修炼成人是为甚?”

“可以吃好吃的东西,穿漂亮的衣裳出门玩,还可以和漂亮的男子睡觉。”金鼠姑扳指头细数成精的好处,“大人你是不知道,不成精只能呆在水里与鱼争抢食物,而且还不好吃。”

“所以不是为了长生不老修炼成精,而是为何吃喝玩乐才修炼成精?”知道金鼠姑修炼成精的原因,安时礼对踩爆她壳的愧疚少了许多。

“不可以吗?我又没怎么干坏事儿,没遇到大人前我可是一粒盐一滴酱都不敢糟蹋的。”金鼠姑不觉自己修炼成精理由可笑,张着个大乖乖反问了一句。

“可以,高兴就好。”安时礼无话可说,低头看书去了,不过细细一想,人一生在吃喝玩乐中度过,世路虽狭窄倒是快活悠闲,并不需要理会人情世故,也没什么不好。

番外二 秀色不可餐也

后面几天的水路金鼠姑动不动就背着竹篓到甲板去,哪儿有热闹人就往哪儿凑,到了夜间,她会把白日里听到的趣事一件件说与安时礼听:“大人,我与你猜个灯虎儿,猜中了我就送您‘文章一品’!”

金鼠姑今儿去凑热闹猜灯虎儿,从一个老伯的手中赢得了一支毛笔,她不是读书人,拿着毛笔并无用处,转而思量送给安时礼。

玩个灯虎儿而已,话还文绉绉的说,安时礼停下手中在做的事儿:“可以。”

“这世上哪种精怪最好看?”金鼠姑扫开喉咙,娇声问道。

这哪里是灯虎儿,金鼠姑问这个问题的意图十分明显,她想要安时礼当面夸夸她,又不好意思开口,问完后眼睛亮晶晶,看着安时礼乱眨。

安时礼故作不知,皱眉啧嘴深思许久:“这有点难……”

“大人是博通古今之人,这还能难倒大人?大人以前的聪明才能莫不是向天买拨来的?哪里买的,告诉我一声,我明日也去买。”明明最好看的精怪就在他的眼前,他还要想这么久,金鼠姑不高兴了。

“我说难,又不是说不知道。”在金鼠姑真正翻脸之前,安时礼慢悠悠地回答了她所问,“世上最好看的精怪当然是那庞儿似粉团揉成,肌肤酥雪也似的田螺精金鼠姑了。”

说来他也只见过一只精怪。

“是也!”金鼠姑不客气地收下夸奖,然后掏从竹篓里出一支毛笔放在安时礼手上,“恭喜大人喜得文章一品。”

安时礼接过毛笔,仔细观之,发现竟是一支价值百钱的吴兴笔。

如此昂贵的笔,金鼠姑哪里有银子买,不是买的话,莫不是偷的?但以她这如老鼠似的胆性,砸个东西都要泪眼汪汪地忏悔几日,更不可能是偷来的了,安时礼暗暗活络:“哪儿来的?”

“猜灯虎赢来的,我又不写字,就给大人了。”金鼠姑回道。

是正当手段得来的东西,安时礼长舒一口气,拿起手帕擦去笔柄儿上的汗渍:“谢谢,我很喜欢。”

今日的晴光足,金鼠姑想把自己的竹篓拿出去晒一晒,日日在水路上,东西有些受潮发霉的迹象,她可不想以后背着个霉点斑斑的竹篓到处晃。

毛笔送出去后,金鼠姑将竹篓里的东西一并倾倒在角落里,得来一个空竹篓,就拿到甲板上去晒晴光。

担忧有人偷她心爱的竹篓,金鼠姑还特地让安时礼写了一张纸条贴上去。

纸条上这般写:竹篓有主,偷之遭雷劈。

写完发现才九个字,安时礼啧啧做声,重新写了一张纸条:此竹篓有主,偷之遭雷劈。

“谢谢大人赐字。”金鼠姑寻了块石头,将纸条压在了竹篓底部。

做讫,懒懒地舒颈转腰,转腰时打了个呵欠,忽然觉得眼皮累,便跑回屋内还了本形,钻进安时礼赔的壳礼睡觉。

金鼠姑想过竹篓会被贪心人偷去,却没料到竹篓会被压爆,等她从梦中醒来,揉着饧涩的双眼去收竹篓时,却发现竹篓与她的本壳一样爆了。

不知是被什么东西压过,原本能装东西的竹篓,如今扁得不能恢复原貌,金鼠姑当即傻眼,双手颤抖地捧起扁了的竹篓,声音颤涩,语调失常地自言自语:“为什么呀?为什么我的竹篓为什么扁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