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瓦剌那边看来,安时礼的条件欺人太甚,但仔细一算,却也不亏,而如今也只有这种办法可行。他们答应下来后,忽然改口,道驼与马经不起折腾,带着回去又要死去数只数匹,便想以所有驼马换粮草。
这话一说,安时礼心中窃笑不住,瓦剌的驼马膘肥健壮,耐力超群,与朝内驼马配种,可改善不足,这也是他提条件时所想的事儿,怕瓦剌人觉他打开狮子口,便不明说,但他有八分把握,瓦剌会主动以驼马换粮草,只有这样,这一趟百般挫折的朝贡才不至亏损。
“好。”安时礼愉快地答应下来。
这后来,安时礼就去视察当地的学风了,耽搁至前日才归。
年底将至,各部都繁忙,礼部更是忙得焦头烂额,安时礼一回来,就开始忙活正旦大朝会,到时候各属藩国也要来拜年,大朝会以后还有常朝……总之礼制上不容出现一点差池,一切都要按部就班。
忙起来的安时礼不思睡不思食,他是见惯风雨之官了,可每年这个时候,都会紧张,因为一失礼,必惩无疑,轻则入狱,重则无命。
因为繁忙,安时礼又把金鼠姑给冷待了。
起初金鼠姑闹得厉害,洗衣裳时嘴里嘀嘀咕咕,不停说安时礼的坏话:
“这么忙的郎君有何用?”
“忙来忙去,俸禄也不增啊。”
后来听其它洗衣娘说,每年到了这个时候安时礼都会因正旦大朝会忙得不见人影,问为何,她们无奈叹气:“如果礼制上出了错,大宗伯会掉脑袋的。”
“啊!掉脑袋”金鼠姑大惊失色,“不可以,我不要大宗伯掉脑袋。”
一想到安时礼没了脑袋,金鼠姑负急,口咬指儿,在不大的地方来回踱步。
“大宗伯任礼部尚书许多年了,想来事事颇熟了,应当不会出错。”其它几名洗衣娘在这府里呆了许多年,早是习以为常,她们也相信有那种毛病的安时礼不会在如此重大的事情出一点错,便没有像金鼠姑这般慌乱。
“说的也是。”嘴上这么说,金鼠姑的心里还是担忧的,等到安时礼回来,她不再像以前那样般去烦恼他。
人忙起来最容易疲惫,疲惫了大脑则空,大脑空容易出错,她得让安时礼好好休息。
金鼠姑不来烦恼,安时礼却不习惯,澡好身子,坐在榻沿上等了一会儿,等到蜡烛将燃到底,也不见有丢丢秀秀的人影来。
“去哪儿了?”安时礼眉头皱起,披上氅衣出门去寻。
第六十二章 黑化的大宗伯
回北平后做的壳,安时礼今日才想起来去拿,想着等金鼠姑来寻他时给个惊喜,不想她今晚乖常不来。
她不来,安时礼就得去寻,袖着新壳去寻。
晚一日给壳,只怕她身上的肉肆意生长,到时候又因胖了而进不去壳里,他又要被人嫌了。
这时金鼠姑在寝室内,室内里点着一根烛火,而她面壁而趴,慢慢数自己攒来的银子,日事钱加上当时袖走的压岁钱,其实足够她回苏州去花天酒地、游手好闲好几年。
“胡姐姐说,苏州的男儿睡一个时辰要二钱,若我一个月日事钱是五钱……啊,那我不是睡不起男人呐。万一睡到个不行的,我就是在倒贴啊。”金鼠姑啧啧嘴,突然觉得在安时礼的府中好生幸福,白吃白喝,手里干着一份不累人的活儿,不用忍冷担饿饥,思淫时有个俊俏的男儿陪,不限时辰,次次快活,还不用与银子。
这个俊俏的男儿指的自然是安时礼了。
金鼠姑把呆在府里的好事儿算了一遍,愈发舍不得离开,但她想到了别的事情,她想日后和安时礼睡觉,要不要意思意思与些辛苦钱,鼓励他一番。
得了鼓励,安时礼定会越猛。猛起来,有福的是自己。
思想到这儿,金鼠姑从小竹篓里掏出六钱,打帐下回与安时礼。
为何是六钱?倒不是金鼠姑出手大方,只是苏州的泛泛男儿一个时辰都收二钱,安时礼又俊俏又有才能,怎和这些人一个价,三钱安时礼不喜欢,四钱与五钱也不爱,只能忍痛与六钱了。
苏州的男人呐,穷酸饿醋,平凡又自信,一点也比不上有泼天也似家私的安时礼。
“虽然被踩爆了壳,但安时礼礼也不是故意的,他一定是没有看见才会踩到。”金鼠姑在开始嘀咕苏州男人如何的时候,安时礼就在门外。
隔了一道门,她的嘀咕在安时礼这边听来,声音断断续续,时有时无,只听得什么“苏州”、“男儿”、“壳”又或者“睡”这些字眼。
苏州与男儿这些字眼,一下子就打翻了安时礼的醋罐子,他牙咬着,用心侧着耳朵在门外听,心里还恨恨地想,说什么要尝试喜欢他,却在他繁忙的这几日怀了新春,贪恋故乡的男儿,这只不知礼数的田螺精,定是想得了壳后,一拍屁股,回苏州找男人。
越想那闷气越多,一寸眉峰,聚了许多愁,安时礼的拳头松了又握,握了又松,心情无法平静,“砰”的一声推开门,当着金鼠姑的面,从袖子里拿出新做的壳摔在地上。
摔了后,他语无伦次说道:“你要回苏州?我、我砸烂你的壳。”
那用泥土做的壳,比原生的壳还脆弱,不经摔碰,安时礼第一次摔,壳落在了鞋上后掉在地上,鞋面柔软,只碎了一点边沿,而后轱辘轱辘滚到榻前去了。
碎了一些,虽不大美观,但将就能用。可安时礼那爱双的臭毛病又犯了,刚刚摔时用的是左手,现在他换了右手,捡起来又砸了一次:“砸烂!”
这回家一摔,一只漂亮的壳登时成了碎片。
金鼠姑都不迭看清那是个什么样子的壳,但看到地上的碎片,心情一如当日被踩爆时那样,忆起那些光景,伤心难抑,托地两行清泪吊腮边:“你、你砸我的壳。”
砸就算了,还砸两次,忒可恶了,此事不同小可。
“谁、谁让你要回苏州。”见美人泪下,安时礼的气头很快就如云烟那般过了,渐渐后悔刚才的冲动之举。
但后悔也是已装不卸之事了,今晚他和金鼠姑,定有场大斗争。
“啊,你个臭东西、王八蛋、泼毛团、老烧灰骨、大孽障……你就值二钱,不,你这个孽障不值二钱,太贱了,压根无人喜欢,呜呜呜……”
第二次亲眼见壳碎成片,金鼠姑痛割五中,实在伤心难过,把平生所学的粗俗之语都用在了安时礼的身上,且骂且往他身上丢钱。
丢完,跣足下榻,轻轻拾起一些小碎片,托在掌心里孜孜地觑。
觑来觑去,也想象不出原本的形状,金鼠姑更是伤心,嘴里发出一声喘,身子弹簧也似跳到安时礼身上,气势则狼虎也似:“呜呜……我的壳……大冬天的,冷呼呼的,我这个可怜的田螺想要个壳做家啊,你个大孽障,爷爷我要扯碎了你。”
安时礼在甘肃时与甘肃总兵练了几日的武,膂力倍增,如今抱住金鼠姑,如抱一张轻纸,骂言难听,他却不敢反驳一句:“我、我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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