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鼠姑眉头蹙起来,安时礼眼似明镜,一下子看透了她在想什么,淡淡的口气夹着对她的无奈:“棍精指的是还没成婚的男子。”

原来是这个意思,金鼠姑的眉头展开了,不愿被看笑话,她没好气回道:“我知道啊。”

“所以知道为什么吗?”金鼠姑脸皮薄,好面子,她强嘴说知道,安时礼揭破的话,她又要生另一通气了。

“因为大宗伯你有病啊。”金鼠姑的这句话不是在骂人,而是在陈述事实。

换成另一个人带着笑容说你有病,那就是嘲讽之意都不加掩藏了,但这句话由金鼠姑说出口,和一句平常问候似的,安时礼毫无愠色:“所以我的身边只会有一个女子,因为一男一女也可以凑成双。”

“这样啊……”虽然金鼠姑的心里还是不相信安时礼没有给虞蛮蛮买馒头,但他的解释稍让她心喉顺畅了一些。

当听到虞蛮蛮那句话时,她的手指发凉,喉咙和胸口瞬间有如被带着酸气的空气填堵住,好不顺畅爽利,哪儿哪儿都觉得委屈想哭。

现在顺畅爽利了,她的胃口大好,想喝安时礼的汤了,但碍着脸面,不好直接开口说要喝汤。

今日对他又打又骂的,他定嘿记在心里头,然后寻机会报复她。

金鼠姑眉眼灵动,流泻春光,安时礼晓得她不生气了,鼓起勇气,趁机问:“你今日,是不是吃了……”

醋字在嘴角边挂着没道出,外边的阿刀敲门三声后放出霹雳喉来,岔断了安时礼的话:“大宗伯,用膳啦,有好喝的汤。”

“好喝的汤!”金鼠姑正惦记着安时礼的汤,一听有汤,便嚷着要用晚膳。

话被岔断后安时礼再无勇气问一遍,他想就算问出来了,金鼠姑也不知是什么意思吧,不知道答案也是一种好的结果。

金鼠姑厚脸皮留下来和安时礼用了晚膳,一上案,夺了安时礼面前的那碗汤,不顾烫,咕噜咕噜喝进肚里:“甜甜的,好喝。”

安时礼不迭去看是什么汤,金鼠姑便喝了一个干净,喝第二碗的时候他才知道那是一碗鹿茸汤,和之前一样,加了些佐物,有红枣、枸杞和乌鸡,都是大补肾气之物啊。

“完了……”安时礼饮着阿刀重新端来的汤,一个头两个大,看来今晚要忙活到月转西的时分了,想到这里,他默默地把汤里的乌鸡和红枣都吃进了肚子里。

*

下雨飘雪不需着公服上朝,安时礼在窗边感受了一番寒冷,才慢吞吞地穿上一件衬里为白绫的姑绒袍暖和身子。

穿戴讫,他跟着在外提灯引路的小厮上马车入宫内。

在马车里,安时礼不思朝廷事,也不欲小睡片刻,脑子清醒,只思今日下朝票拟后要把壳做出来,好好留住金鼠姑那颗花花的心。

这么想着,退朝之后到文渊阁的安时礼全神贯注,将手上的奏折一一票拟,辍了午食,马不停蹄去做壳。

一做就是一个下午,他做了一只雪白夹金,里外光滑的壳,

“应当会喜欢吧。”安时礼的掌心里托着自己做的壳沾沾自喜,小心翼翼用一方干净的帕子裹之,又袖到袖中,如偷藏易碎的宝珠,行动时速度都慢了。

一回到府,见了金鼠姑,安时礼迫不及待地献出自己辛苦一日做出来的壳,那金鼠姑的反应没有让人失望,眼睛瞪得滴溜圆,然后嘴巴张大,一声尖叫从香喉中度出:“啊啊啊!这桂花味的带骨泡螺吗?一定很好吃。”

金鼠姑嘴巴张大不是因为吃惊,只是为了一口把安时礼手上的那个壳给吃进嘴里。

“慢!”安时礼嘴边的弧度向下走,他收回手,让壳远离那张贪婪的小嘴,“这不是吃的,这是我赔给你的壳。”

眼前的壳和自己原本的壳,完全不一样,颜色少,又不见复杂有趣的花纹,看起来一点也不时髦。金鼠姑的脸上露出嫌弃的颜色,折声抱怨:“可是,则个壳,勿时格路哉。”

安时礼听见了胸口里发出一道心碎的声音,清脆似瓷器落地之声,他没了前先那股自信,声音也慢慢小了:“我做了好久的……”

虽不时髦,但不丑陋,算得上漂亮,细节雕刻精湛,线条圆润平滑,可作为一个暂时的家,金鼠姑拿过来瞧几眼:“其实也蛮好看的,如果上面有花花草草就更好了呢。”

“下回我给你重新做一个,你、你不变成原形,进去试一下吗?”做的壳勉强被接受了,安时礼有了其它的期待,他想看金鼠姑钻进壳里,背着壳徐徐爬行的样子。

背着漂亮的壳爬起来的她,定是世上可爱,最特别的田螺。

“好吧,那就试一下吧。”做出来的和自己原本的壳差了一大截,但不忍拂了安时礼的好心,免得他不高兴,日后不做壳了,金鼠姑不情愿地回寝室,将壳放在案上,眨眼变成原形,缓缓向那只壳爬过去。

安时礼不瞬眼地盯着金鼠姑,看白乎乎、软啪啪的肉身,摇摆两根触角,努力爬行的样子。

没有背着壳爬行,也不失可爱。

金鼠姑努力地爬行,努力地往壳里钻,不过再怎么努力,身子也只进了一半,剩下的一半身子像是被溢出来的肉,无论如何都挤不进去。

安时礼猜想,这时候的金鼠姑一定咬着牙关,用尽了浑身的力气,因为她还在向内蠕动着。

“没有道理啊。”安时礼纳闷了,他是在看过、测量过金鼠姑的原形才做的壳,做的时候怕里头挤了,她呆着不舒服,于是特地做宽大了一些,没可能会进不去。

不是壳有问题,那么就是金鼠姑有问题了。仔细回想,她的原形比之前大了不止一圈。

安时礼呆着怀疑,将她轻扯了出来,用眼好好打量了一番后,他万分肯定,田螺精胖了,因为胖了,肉质更光滑白皙,微微透光,想来那些水晶鸭上的油脂,带骨泡螺里的奶油没有白吃一顿。

金鼠姑进壳前,两只触角高傲地朝着天,出壳后,触角像蔫了的花根,软无力地垂下,她没有多余的力气让触角支起来了。

安时礼触碰她的触角,打趣道:“乖乖,你胖了吧?”

安时礼说完,本想笑几声,嘲笑她曾信誓旦旦说自己除了秋日时节,其它时节不会胖。但的话才说完,手上的那只无壳田螺精张嘴把他咬。

咬上来的痛感与被针刺的痛感相似,刺痛感只有一会儿,安时礼却不敢再笑了。

金鼠姑咬了好几口发气,许是因被说胖而羞,咬完人也不变回来,一头爬进安时礼的袖子躲藏。

“嗯……应该是我做小了,别生气,明日我再给你做一个。”安时礼一下里说,一下里翻折袖子,用眼测量金鼠姑原形的大小。

这一次做的壳再让人钻不进去,折了面子,金鼠姑得气到离家出走。

安时礼自己答应明日新做一个壳,金鼠姑闻言不动。

一个没有壳的田螺不禁寒冷,怕金鼠姑不小心感寒了,安时礼寻了一个木盒,裁了一块厚实的绒布垫着,而后把金鼠姑放进去,在剪下一块四四方方的绒布盖在她身上,然后连盒带螺捎到书房去。

来到书房他不做什么,做出近乎少女少年怀春时的模样,肉声轻轻柔柔,念首《诗经》与她听。

金鼠姑听不懂,安时礼仍不亦乐乎地念,后来怕她脱水而死,手边总备着温水或者牛奶子,每隔一刻,便用勺子一口一口喂她喝:“乖乖,你这肉身比那荔枝还白皙晶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