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黄的灯光衬得一楼的货架染了旧意,飞檐仿照着古样制式翘起,雨水便顺着弧度勾勒出银色的细线敲打在天青色的石阶上。

没有学生卡的门禁,玻璃门虚掩着。

宋晚站在门口犹豫片刻,被风吹得越发冷了,便咬咬牙推门而入。

她背过身来合上门,隔绝了雨声聒噪。室内是要比外边儿暖和上不少,至少瞧着亮堂,显得有几分人气。

站定打量一圈,连店主的人影也没见着。

收银台的抽屉还大大敞开着,花花绿绿的票子堆叠在一处大显开来,桌上的咖啡浅浅剩个杯底。

想来店主并未离开太久,也没想过这钱会被偷了去。

只是她总觉得这纸钞看上去有些奇怪。隔得远了看不清,宋晚没想打听私事,倒也没太在意。

而这铺子里最显眼的物件,要数收银台对面的老旧电视机。厚重的正方体一看便是几十年前的款式,但学校一向抠抠搜搜,在这种地方省钱也还算正常。

她往门店里走了两步,不由得被货架上的东西吸引了目光。

红梅干花,皮面泛黄的鼓,样式古怪的八音盒,形态各异的小像摆件……还有好些叫不出名字的物件。

她莫名有些心悸,像是方从一场褪色的陈年旧梦中醒来。

鬼使神差的,她向商铺深处走去。

“哎……小心!”

她被这一声惊呼拉回现实。

迷迷糊糊的,竟撞上了人。

对方向后仰的瞬间反手撑住了墙,宋晚一惊,连忙退开。

“对不起对不起,”她连声道歉,又上前半步,想要扶起那人,“没事儿吧?”

宋晚定睛一瞧,这才发觉墙后有一道楼梯通往二楼,不知用什么料子穿了好几串挂饰,密密麻麻挂在一处做了门帘,刚巧隐没在正中间一排货架的后面。

被她撞到的女生叹了口气,宋晚见她不过也是二十岁左右的学生模样,想来是兼职在这里勤工俭学的同学。她方从黑漆漆的二楼下来,眉眼惺忪打着哈欠却穿戴整齐,眯着眼适应了几秒屋里的光线,摆手说没事。

也不管衣服上沾了不少宋晚身上的雨水,径自越过她往柜台去了。

宋晚站在原地愣了片刻,也跟着她往外走。

她有些害怕。

兴许是因为大晚上的与陌生同学在不熟悉的商铺共处,也可能是单纯的为着雨太大,想起从前看的各种鬼怪小说。

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那人拉开简易的小木门,坐在收银台后,不知从哪儿摸出个遥控器打开电视,屏幕上无声放映着黑白哑剧。她手上动作不停,随意薅了一把钞票抓在手里清点。

宋晚见她困得泪眼朦胧,也不知能数出个什么名堂。

她素来不善言辞,这雨一时半会儿像是停不了,出门又担心再遇到鬼打墙。她想借口买点什么在店里多待一会儿,但这人一来没招呼客人,二来货架上的东西没有标价,她倒不知怎么开口。

于是就这样在收银台前呆立了半晌,挡了大半的光。直到点钱的女人像是突然发觉有人站在自己面前,纸页划过碰撞的声音戛然而止,她抬起头,正对上宋晚不知所措的目光。

她一头雾水地跟不认识的女生对视半晌,小腿发抖纯粹是因为淋了雨,裙子贴在腿上泛了冷意。她本就体虚,不用照镜子都知道自己现在准是嘴唇乌紫,遑论发梢还往木地板上滴着水。木地板也不是什么好料子,边缘经年累月被水泡得翘了皮。

“活人?”长久的沉默后,对方突然蹦出这么一句。

宋晚折腾半晚,已经基本丧失思考能力了,她怀疑自己被雨水裹了这么久,可能有点低烧。心说这女人长得眼熟,她一只手拧衣角拧了半天,脚边都积出一滩小水洼了,突然反应过来,这不是宗教学系的祁空嘛!

宗教学系的宿舍楼就在她们中文系隔壁,大学上了一年多,就算没什么重合的课,每天上下课来来往往,也大抵见过几面有个印象。

更何况祁空还一直活在人文学院某奇特的传言之中。

宋晚一时也不知如何作答,可能人这一辈子被问是不是活人的机会总是很少的,想必能够在雷雨交加的深夜独身一人冷静回答出这个问题的人也不会太多。

然而祁空哪儿知道她这么多弯弯绕绕心思,这厢寻思着她没答话,放下手中现金,锁上柜台,又抬头瞧了她一眼。起身往门口走,把玻璃门关得紧了些,确认一丝风也漏不进来,嘴里嘀咕着:“不应该啊。”

不应该是什么意思?

不应该是活人?

敢情您是死人咯?

她借着这个视角,似是往屋里看了一眼。宋晚顺着她的视线,从身上滴下的雨水一路蜿蜒,弄湿了地板。

她急忙道:“不好意思啊,外面雨大,我又没带伞。我去拿抹布帮你……”

祁空已经收回视线,一手取了桌上的咖啡来,也不嫌弃已经凉了,仰头饮尽:“不用了。”

“那我买把伞就走……”

祁空再次打断了她:“店里的伞不卖。”

宋晚盯着屋角靠着的几把长柄黑伞,一时没能接得上话。

不卖你摆出来干嘛?

搁这儿下雨天好膈应人吗?

“姑娘,不是,同学,”祁空捏着勺子拨弄杯子里的咖啡渣,又把它放回桌上,“你是怎么进来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

“你可能见过我几次,我叫祁空,宗教学系的,就住在你们宿舍楼旁边,”见宋晚不答,祁空也不恼,她在货架上翻翻找找,摸出一个年代久远的龟壳来,抽了张纸巾擦净上面的灰,“相见是缘,不如我给你算一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