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就低下头,侧身给她们让出一条路。
忍痛的颤抖,咬牙不让自己崩溃的模样,在阿姨们的眼里就成了苦学的疲惫与困倦。
“还有几个月要高考了吧,每天学这么晚别把身体累坏了,你爸妈常年不在家,需要帮忙就跟阿姨们说。”
另一个也跟着应和,满眼赞许:“是啊,你这孩子就是太懂事,快高考了谁家父母不是陪着供着,我家那兔崽子要是有你一半省心都算烧高香了。”
......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结伴向上走,让人几乎插不上话,交谈声隔着几层的台阶响彻整个楼道。
李静声慢慢跟在后面,头顶年久失修的暗光带着腐朽的气息穿过他清隽的身体,在地上落下一道剪影,每一处轮廓都因为拖行一般的步伐变得扭曲。
好恶心......这个世界真的好恶心......
礼貌......教养......这些通通都不要了......他现在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快点结束这一切......
可大人们的谈笑声还在继续,又一次扒开神经,好吵......好想死......能不能不要再说话了......啊啊啊啊!!!
上帝似乎听到了他的撕心裂肺,无声的呐喊过后,楼道里真的跌入沉默,噤若寒蝉。
他愣在那里,有感应般抬起头,漆黑的瞳孔清晰倒映出一具瘦小的身体。
是营养不良的瘦,皮肤毫无血色。
两个大姨聚在一边,唏嘘地看向坐在楼梯上写作业的女孩。
“哎,是那家的小孩吧。”其中一个指了指右边那扇紧闭的大门,嘀咕道。
“我看是,除了他们家还有哪个做父母的会大冬天把孩子关在外面。”另一个看着孩子单薄的衣服和冻到僵硬的四肢啧啧出声。
再小的声音在空荡的楼道里都乘以数倍地放大,李静声站在后面,盯向那个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依旧安静写作业的孩子,手不自觉抓紧校服。
“哎呦看着就可怜,父母闹离婚几个月,昨天刚领完证,她妈就急匆匆跑了......”
七嘴八舌,已经不避人。
“唉,其实也不能怪做父母的,听说这孩子这儿有问题,好像叫什么.....什么障碍的,”说话的妇人指了指自己的头,表情和说出的话一样让人嫌恶,“医生都说她心冷,根本养不熟,换成其他人早就丢到孤儿院再生一个了,哪儿拖这么些年左找医生右请专家的......”
“哎哎哎,”眼看她声音越讲越大,身边那个急声拦住,拉着她往上走,“当孩子的面说这个干什么......”
“没得事,她脑子不正常,平时也不怎么说话,听不懂的......”
“......”
吵闹声终于随着拿钥匙拧门的声响消散在楼道里,李静声还站在原地,手撑住墙视线久久没移开。
书上说,经历过相似程度创伤的人,会产生共鸣。
零下的天气,只有单薄的长袖长裤在身上,浑身都在抖,她却能做到一声不吭地写作业,把刚才两个长舌妇的话当空气。
或许是听过太多,已经免疫。
又或许像那个女人说的,她傻的,听不懂。
......可怜吗?
可怜。
还有点心酸。
可是你也很可怜啊李静声......他低头别开视线,不断催眠自己,把那点一文不值的善良收起来吧,你连自己都救不了......
于是冷硬破旧的台阶,一上一下,一大一小,两具几乎同样破碎的身体渐渐靠近,影子在墙上重叠又错开。
李静声忍不住闭上眼,贴着墙慢慢往上走,越想忽略她的存在,女孩冻到抽气的呼吸声就在耳边愈发清晰。
不行......
他强迫自己不去看,忽略掉可笑的慈悲心,就这么越过她,走到自己家门前。
拿钥匙,插进锁孔,手哆嗦个不停。
身后有风吹来,带着书本翻页的声音撞进耳朵。
啊......她也在发抖,和他一样,像两具即将陨落的灵魂,被人折磨得不成样子。
拧开门把手的手收紧再收紧,他没办法硬下心,突然转身看向女孩在光下摇摇欲坠的瘦弱背脊。
“外面很冷吧......”他听到自己开口,温声细语,把她当成最脆弱的小物种,生怕吓到她。
在寒风中冻到干裂的嘴艰难地扯了扯,他问她:“要不要来我家待一会儿?”
心里的小人却在不断叫嚣,恶毒地咒骂。
为什么要管她?这么冷的天在这里坐一个晚上她会被冻死的吧,不是觉得这个世界很恶心吗,那就让她陪你一起去死好了......
情绪摇摆不定,一念天堂,一念地狱,下体的疼痛一阵一阵贯穿神经。视线里小女孩抬起脸,眼神比黑夜还要空洞,瞬间将他的理智拉回。
她木然着脸,好像听不懂他的话,就那么歪头盯着他看了几秒,又低头继续写作业。
于是两个人像在玩木头人的游戏,都不说话,都不动。
过了很久,就在李静声手脚已经麻得发疼,终于站不住准备开门的时候,女孩说话了。
“他喝多了,让我找不到她就永远别回家。”
很平静的语气,不是一个十一二岁孩子该有的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