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砥心软,正义感又强,慕朝游心里宽慰,安慰她说:“总好过没了性命,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建康好歹是京城。只要活着,总能?找到出路的。”
相较于那?仍滞留在?胡人治下的数万百姓,能?追随南廷渡江而来的百姓甚至可以算幸运了。
昔日王家的王邸在?战火中?当然也不能?幸存,王道容另置了个新宅院,当然比不上?旧的那?个,但一家三口住也算绰绰有余。
王羡跟王道容离了心,早已不跟他同住。但他到底心软,又真不能?坐视旁人攻击王道容不孝,索性搬到会稽乡下隐居去?了,这几年以来王羡不问世?事,倒是跟乡下的老农们相处甚谐,当初何展乱起,还带着部曲义军救下了不少乡邻百姓,在?当地很有贤名。
王道容倒也没没避忌王羡,将王羡的近况如实?跟她说了。
不见?也好。慕朝游略微松了口气,她自以为大多时候行事都问心无愧,唯独对不起王羡。他如今归隐田园,过得?省心,何必再给他找不痛快。
慕朝游收敛了心思,便专心打量起眼前这间宅院来,院子里的青砖刚被水洗过,水渍还没干透,湿漉漉得?干净又清爽,东厢一排排养着荷花大缸,屋后栽种?着松竹,窗边芭蕉,阶下兰草,庭院里又兼种?了橘,桂。新宅远说不上?富丽,但胜在?雅致。
正在?这时,她耳畔忽然响起个清脆的嗓音,有点耳熟。
“娘子!”那?嗓音含着数不尽的激动,庆幸,一道身影飞快地从屋里冲到她面前。
一个样貌清秀的妙龄少女,含着泪瞧着她,又叫道,“娘子!”
慕朝游心里一震,“小婵?!”
那?眉眼样貌,岂不正是已经长开的小婵?!
王道容站在?一边,耐心地将相认的场合让给她两个,从旁娓娓解释说,“小婵一直没离开王家,我想你或许惦念她,便把?她调了过来,日后便照样由小婵在?你身边伺候。”
小婵眼泪已经掉了下来,“数年不见?,小婵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娘子了!”
慕朝游也是感慨万千,她刚穿越到这个世?界的时候,身边除了王道容,仅有小婵陪伴在?侧,感情自不必多说。
她想说些?什么,但嘴笨,一腔情绪积压在?喉口,反倒斟酌不出一个合适
的字来。
慕朝游:“这几年来,你过得?怎么样?”
小婵含泪:“托娘子的福,郎君一向厚待。”她目光一转,瞥见?正瞧见?慕砥。
慕砥好奇地仰着头看着这位阿姊。
小婵既惊且喜,“这位小娘子……”
“难道?”
这容貌与王道容有七八分的酷肖!不过鼻唇像极了慕朝游。
慕朝游介绍说:“阿砥。这是你阿母昔日的好友,小婵阿姊。”
王道容在?一边默看着,小婵不过王家侍婢,位卑身贱,身份地位悬殊,绝当不得?朝游好友,阿砥阿姊,但他一言未发,却也没拦。
倒是小婵忙道不敢。
多年未见?,慕朝游跟小婵忙着诉说近况。小婵只说王道容与王家待她极好。只不过这一次见?面她或许不能?服侍她多久了。
慕朝游问她详细。
小婵脸色微红,忸怩了一会儿?,才蚊声吐露出真相,“我年纪也不小啦”
她没说完全,慕朝游便恍然大悟,忍不住替她感到高兴,问道,“那?人是谁?年纪多大了?家境怎么样?”
小婵脸色红扑扑的,神采奕奕笑?道,“是我表兄,长我三岁,自小一起长大,也算知根知底。”
王道容一直耐心等她俩叙完旧,这才携妻女进入屋中?。慕砥单独一间卧房,家具都是特地打制的,正合她的身高,件件精巧。
慕砥新奇喜欢得?要命,脱了鞋在?屋里跑来跑去?,推开窗,窗外浓阴欲滴,清风徐来,吹动室内帘帐翻飞,也吹动窗下一串精致的贝壳风铃琅琅作响,如潮水涨落般。
慕砥将那?串贝壳拿在?手里,爱不释手。
王道容见?她喜欢,不禁微笑?,“这是东海边的贝壳。重又打磨上?色过。”
这一路行来,慕砥虽有些?失落于建康的衰败,但总的来说,尚算高兴欢喜。
慕朝游当然也注意到了王道容细微处的下的功夫巧思。留阿砥一人熟悉房间,慕朝游跟王道容联袂走出卧房。
慕朝游走走停停,顿了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心,“多谢。”
王道容微微一怔,似有不解:“为何说谢?”
“小婵平安无恙,你对阿砥的好我也瞧在?眼里。”
王道容看她一眼,上?前一步,摸着她头发,温言说:“朝游,阿砥是你的女儿?,也是我的女儿?,你我夫妻一体,又何须说谢呢?”
回到建康之后,王道容少不得?又要进宫面圣,拜见?司徒等长辈,约见?同僚。慕朝游在?家中?无事,便带着阿砥到处逛逛,如今战乱平息,建康各处都在?重建修葺,竟也有些?欣欣向荣之感。
更?何况,宫观虽被焚毁,但秦淮河的河水仍脉脉流淌不息,钟山依然巍然屹立,不因人事改变而有所变化?。
沿街的百姓们坚韧顽强更?胜于野草,战事平息,秦淮列肆便又星星点点地探出头来,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慕朝游带着慕砥循着记忆中?熟悉的路线,慢慢逛过去?,令她惊喜的是,曾经熟悉的好几家店熬过了战乱仍在?营业,她那?间面馆甚至还侥幸存活,只是一时半会儿?是无法再开业了。
想起当初闭门歇业时的不甘,慕朝游微怅然。
魏家酒肆早已换了新主人,此地的新主人提起原先的魏家人颇为感慨,直说这一家人好眼光,前几年便搬到南边去?了,避开了何展之乱。慕朝游知道魏家人无事自然庆幸,但心里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为表对新主人的感激,她特地多买了几个羊肉胡饼带着。正当慕朝游一边与那?新主人说话,一边等待胡饼出炉的时候。
慕砥好奇地转动着视线,打量着周遭的一切,离得?不远处,人头攒动,人人围成一圈,不时传来琵琶声响与众人喝彩欢呼声。
她之前哪里见?过这样热闹的街景,跟慕朝游说了一声,便挤过去?看热闹,仗着人小个子矮溜着缝隙,一下子便钻到了人群最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