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于芝这一句,王道容也?只是吐出?一口?气,眼里含笑,嘴上苦笑说:“家有悍妇,于县见笑。”
于芝见他眼波盈盈,眼底仍有淡淡喜爱之色,一时之间瞠目结舌,几乎怀疑他是不是癖好与众人不同。他如今这柔弱可?怜的模样,哪里还是他之前认得那个外热内冷,油盐不进,心思深沉的王郎君。
“唉郎君这副模样”说个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无奈说,“我先送府君回?房换身新衣罢。”
王道容欣然允诺,待再回?转二堂时,已经换了件干净的白纱道袍,红色贴里,又?一副清爽风骨。
于芝因撞破王道容与那农妇私情,心里不免有些惴惴。
王道容倒是一如既往的皎若天边明月,淡若江上清风。冲他温温淡淡一笑,“方才叫于县见笑。”
侍婢伺候茶水,二人各自落座,于芝心里头?惦念,就忍不住回?想那个农妇模样,越想心里越觉得有点儿古怪的眼熟,忍不住“咦”了一声。
王道容柔声:“于县似有心事?”
“府君那位……美妇,” 于芝踯躅开口?,“”小人似是见过的。”
王道容心里头?一动,不动声色摩挲着手中茶瓯,“哦?”
于芝确信自己当真是见过的,但他绞尽脑汁,冥思苦想,一时之间却想不出到底在哪里见过面。
王道容瞥他一眼,捧着茶瓯沉吟了两句,委婉开口?:“实不相瞒,容与那位娘子昔年在建康曾有过一段情缘”
于芝一愣,登时作“明白”状。
男人家嘛,心照不宣的事。有一二个露水情缘,红颜知己也?是人之常情。更遑论王道容生得这样貌美,没有才是不正常。
王道容笑了一下,“之后?,我与她失散,没曾想,数年不见,竟又?在贵县重逢。”
于芝恍然。难怪那农妇方才待王道容如此凶悍,原来是多年不见,心中有气。
王道容柔声叹息:“经年未见,也?不知她一个女子在外面吃了多少苦!她对我有怨也?是人之常情。容倒是有个不情之请。”
于芝忙起身说:“府君不必客气,若有能用得上小人的,小人必当竭力以?报府君恩情。”
王道容:“她如今既是你武康县人,不知于县能否帮容查上一查她这些年过往经过,结交了什么人,可?曾受过什么委屈?”
王道容言语间温情脉脉,于芝听在心里,却忍不住偷笑,这岂非让他查一查她这些年来可?有什么奸夫情郎?想来美貌如王六,也?怕女人红杏出?墙。
当即便?一口?应下,“小事小事。”
其实于芝心中好一通脑补,可?算是冤枉王道容了。他只是不愿错过她这六年空白,六年足够发生很多事,也?足够彻底改变一个人。
她从前恨他入骨,王道容并不担忧。
只有浓烈的爱才能诞生这样浓烈的。他只怕她不恨,不厌,不恼,到?时才如陌路人。
他宁愿她恨,多恨,最好恨得夜不能寐,恨不能将他粉身碎骨,挫骨扬灰。
慕朝游就这样又?被王道容强留在了武康县廨。@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这一次,明显比从前要学聪明许多。
至少,他知晓自己太过讨嫌,大部?分?时间都泡在衙门二堂处理军务,鲜少凑到?她跟前来自讨没趣。
武康县战乱,百姓流散,便?是县廨里也?找不出?几个可?用的下手。王道容便?拨了两个侍婢,并四个亲兵供她差遣,其中一个叫黄歆的,是他心腹,常替她跑腿。
黄歆与人友善,慕朝游因为对王道容有气,连带着对他的人都不假辞色,黄歆忠厚,照例每日替她忙进忙出?,日子一长?,就连慕朝游都觉得心里头?过意不去。
至于王道容他本人,大概每隔三日便?来一次,每次都被她拒之门外。
吃了个结实的闭门羹,他也?不恼,只好声好气地隔着门跟她说一会儿话,便?好似真的心满意足,笑吟吟地离去。
慕朝游不相信王道容会就此转性,这人本性贪婪如鬼,不知餍足
,但他既然要装,那便?由他去了,总归吃亏的不是他自己。
时间一长?,县廨里的人都同情王道容,赞他深情风流,又?私底下叹息她是个不解风情的母老虎。
不知是不是反复失败了多次之故,这一次,慕朝游的心态竟比自己想象中要平和许多。
当然有时候,她也?会觉得疲倦,忍不住想,再这样重复下去真的有意义吗?一辈子很短,这个时代的医疗卫生条件也?太差,跟王道容凑合几十年不也?一样过?人死如灯灭,难不成人死之后?他还能缠着自己?
可?若真叫她低头?她又?不甘心。
黄歆日日替她打点一切,他模样生得周正,时间一长?,便?有些风言风语。
这一日王道容又?来找她,她开了门,允他进屋。
王道容静静地瞧着黄歆朝他行个礼,目光灼灼恨不能将他盯出?两个洞来。
黄歆喊他:“六郎。”又?冲慕朝游爽朗一笑,“慕娘子。我在门外候着二位。有什么事吩咐小人一声就是。”
慕朝游难得对他微露出?个淡笑,这一切尽数落入一旁的王道容眼底,他面上不显,不动声色,一副大度姿态。
待到?入了夜,侍婢打了桶水,送到?屋里供她沐浴洗漱。
慕朝游将整个人缩在浴桶里,滚烫的水流没过四肢,仿佛一双无形的大手,按摩着她连日以?来紧绷酸痛的筋骨,她长?舒了口?气,享受着这个难得的热水澡。
门忽然无声地开了,一道人影悄无声息地走到?她身后?。
慕朝游还当是那两个侍婢,这两个侍婢在战火中失去了家人,总怕再回?到?当初颠沛流离的日子,唯恐伺候她不尽心。
“我说过,不必你们伺候沐浴,我不习惯”她转过脸说,下一秒便?瞧见一双修如梅骨,润如白玉的大手,越过她身侧,拎起浴桶中漂浮着的瓠瓢。
王道容轻柔地舀水,为她盥洗,“朝游,是我。”
慕朝游僵硬了一瞬,旋即放松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