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挖土吃的小孩倏忽间又闯入了戚檐的视野。她面黄肌瘦,肉眼可见的营养不良。但这也难免,医院配给的营养餐她每回就假意尝那么几口,成日只知挖些烂泥枯草来充饥饱腹,身体能好到哪里去?
“异食癖啊……”
戚檐呢喃自语,只还把自个儿那本红册子在膝上摊开。这时他抬头又瞧了那女孩一眼,默默地在白纸上写下了“异食癖”三个大字。
字刚写好,戚檐抬头瞥见那披着白大褂的文医生大步流星正往这儿来,便朝长椅的一侧挪了挪,给他腾出个位子。
“今儿是个艳阳天,这外头太阳比咱屋里的脸盆还大呢!”
戚檐灿烂笑着,却还不忘添进去些这几日时常能见的疯癫傻样他演戏一向喜欢演全套。
“哦。”
文侪懒得搭理他,低下头去也不知道在思索什么。戚檐觉得不对头,便在他耳边大谈魔幻现实,什么屋子长嘴,什么板凳长眼……
“你再扯七扯八,老子把你嘴给缝了!我妈打电话说我爸出狱,你说他入狱原因是什么?”
文侪念着,从白大褂里头掏出张废纸和拇指长度的一小截铅笔,唰唰写道:
【[父子]我爸入狱(猜测)杀/伤人,贩|毒,行|贿,赌|博,醉|驾,财产纠纷类】
戚檐把脑袋凑近了瞧他写,不知怎地,挂在脸上的笑较平日瞧来有些生硬,眼底闪着好些古怪情绪。
文侪淡淡瞥他一眼,说:“嘴角再上去点儿,这样笑得太假。”
戚檐扬起唇,说:“徒弟受教了。”
【[母子] 我妈爱我。
[同事] 医生-裴宁莫名关照。
[同事] 医生-陆琴有点在意。
[同事] 护士-小玲关照。
[同事] 医生-荣惠?
[同事] 护士-小武?
[上下属] 院长-荣贵? 】
戚檐做出了评价:“这能看出来个屁?”
文侪没理会戚檐的话,只盯着手指上的创可贴思考平日里可能被他忽略了的东西,有一下没一下地用指腹敲着那张废纸。
薛无平在他二人进入这阴梦前,同他二人仔细交代过解梦相关事宜,其中着重强调的便是这阴梦的运行规制。“阴梦”乃死而有憾的怨鬼凭自身怨气构筑而成的东西,从进入到死亡总共有七日,这七日发生之事由对那怨鬼生前产生重大影响的事件组合而成。但怨鬼会异化扭曲世界,所以其中事件并非完全与现实相符。
而他俩需要做的,便是通过七日代理,破解四谜题,查清宿怨。但最重要的一步还在于查找终止死亡轮回的方法,最后还原死亡实况,让怨魂安稳还尸。
倘若在这七日以内,他们成功破解了谜题,也还原了死亡实况,但未能抓住终止死亡轮回的契机,他俩仍旧会沦陷于无尽的死亡循环之中,像是永动机的链条不断滚动、滚动……
“委托人赵衡原为‘旭日东升’精神病院的主治医师,依照薛无平的说法,也就是说我,文侪,四日后自杀了。但好奇怪,你和我究竟是什么关系?为何赵衡的梦里会出现你这么个人?”
文侪看向戚檐,沉思片刻才落笔:
【[医患]病患-戚檐人格分裂。】
文侪秉持着模范生对于卷面整洁的强迫症,硬生生忍住了要在上头画几个圈儿的冲动。他把戚檐攥着的委托单扒拉过来看,皱巴巴的委托单上倒是有不少圈圈画画的痕迹。
文侪蓦地一愣,想起高中偶然瞥到过的戚檐算不上整洁的作业纸。上边也像眼前那委托单一般,被戚檐用几个狂野的大圆圈出了重点。
还不等文侪开口,戚檐便先指着第一行开了口:“你对放火这个,有没有什么头绪?”
文侪仔细一瞧,见他指着四谜中的第一谜【壹、我在山上放了一把火,火烧死了山下的我。】
“怎么说……关于火一类东西都叫我心底特不舒坦。我那宿舍里头灯不是坏了么,晚上只能用煤油灯应付。灯筒里边的火苗总不消停地晃,看得我头疼。”
“好,你头疼。”
戚檐把自个儿那红本子翻至最后一页,落笔【①头疼:火苗;②晕倒:父亲出狱;③抠指甲:紧张/恐惧】
戚檐说:“你这几日过得还挺丰富的。”戚檐温柔地弯了眼,“还有吗?再来点。”
文侪摇头。
“过了超过三分之一的日子了,这些东西还不够,”笔尖又在戚檐那红册子上画出几个圈,他说,“得再触发点东西。”
“……你要是非逼我往感觉这类虚无东西上扯的话我不太擅长同裴宁独处算么?”
“什么意思?”戚檐动着笔,只把眉半挑着问,“你怕他?”
“不知道,感觉差不多,看到他就想快些把事儿都搪塞过去,总之好像不大想见他。”
“成。”戚檐写了一会儿突然又放下笔,正正经经地对文侪说,“如果还有什么别的感情,你可别瞒我哦?”
“滚,老子能瞒你什么?”
戚檐于是写下:
【④抗拒:裴宁】
戚檐对旁人注视的目光尤为敏感,在他写字的空当里,总觉得有视线聚焦于他身上。他抬头环视周遭,却只见在院子里头瞎晃悠的病友们皆沉浸在自个儿的世界里,根本无暇看他。
没能找着人,叫他觉得浑身有虫在爬。
他仰首看向了那朝内缩进一截的房间果不其然,昨夜那新来的主治医生正倚窗盯着楼下人,更确切来说,是盯着他们俩。她的眼神犀利且并不友善,同其他医生们哄着病患的行事风格大相迳庭。
戚檐咧开嘴给那女人送去个大方且温暖的笑,将手圈在嘴边,比着口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