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旁的什么诡物,毕竟家父先前说过,脉井底下有东西在游荡,还难以察觉,被那东西袭击以后,并不能立即判断那东西所在。”
兆珏话语凝重起来,话锋再转,条理清晰地分析道:“但若是兆脉之人,也说得通。脉井底下如今昏暗,稍远一些便看不分明,若有人躲在远处,朝这人放冷箭,再躲起来,既不会在脉晶苔上留下痕迹,又能远距离达到杀伤目的。”
“若说得通,这受伤之人许是兆脉之人,这攻击之人也许是兆脉之人。”师清漪眸中意味不明,只是道:“兆珏,你们兆脉这般热闹么?还窝里斗?”
兆珏汗颜道:“这些皆是臣下的猜测,在一切探查清楚之前,臣下不敢妄断什么。”
师清漪微笑道:“那是我妄断了。”
“臣下绝无此意!”
师清漪依旧只是笑。
那笑意瞧着很是和顺,说出来的话倒是凉飕飕的,师清漪道:“我族族人皆擅弓,射程远,威力巨大,说起来的确是最适合放冷箭的了。是以我族族人入弓阁训练之时,学的第一门课业,便是光明磊落,绝不暗放冷箭。兆珏,你可还记得你年少时弓阁第一课么?”
“臣下谨记,必不敢忘!”兆珏躬身道。
师清漪转过头,瞧着鲜少吭声的兆唁。
兆唁没料到师清漪会突然问他,忙道:“臣下也记得。”
“记得便好。”师清漪欣慰地点头道:“欲要用弓,先学做人,这便是弓阁第一课的精髓所在。”
她的笑是三月春风,眼中却栖息着深冬凛雪,用世上最温柔的声音,说着最寒的话:“我最恨放冷箭,尤其是对同族之人下手。若兆珏猜测属实,当真是有兆脉里的谁向同族之人袭以冷箭,我定不饶他。”
兆珏与兆唁同时道:“是,殿下。”
师清漪瞥了洛神一眼,两人对视。
心照不宣。
兆珏再度诚恳道:“殿下,不管这留下血迹之人是何人,私自下脉便是大有蹊跷,我们定要寻到这人才是。只要寻到了这人,攻击他的究竟是诡物,还是同为兆脉之人,自然也会随之水落石出。血迹走向,才是关键所在。”
“嗯。”师清漪侧过脸去,瞧着他,道:“那便依你所言,待会跟着血迹走。不过我还有一事。”
兆珏不知她要做什么,目光追随着她。
师清漪走到旁边一处脉晶边上,将手放了上去,贴着那脉晶表面。
她闭了下眼,也不知她做了什么,那处脉晶竟突然泛起幽幽蓝光,仿佛里头充盈了水泽,在里面晃荡。
而脉晶与脉晶之间是相连的,那蓝光在脉晶之中开始传递,冰晶棱柱似的脉晶一个接着一个亮了起来。
以与师清漪手相接触的那一个脉晶作为起始,往山洞深处一路延伸而去,如同瞬间在众人眼前延展出了一条流淌的河川。
四周顿时大亮起来。
一个脉晶发出的蓝光许是幽幽的,照不了多大范围,然而这般多的脉晶同时发出蓝色光华,竟将这山洞照得如同白昼。
鱼浅双眸睁大,漾着海波一般的眸色与那蓝色光华两相映衬,扯着濯川道:“阿川,你快瞧,多好看。”
濯川挽着她,笑道:“瞧见了。”
兆唁愕然。
兆珏看得呆了,也惊道:“殿下,脉晶里的脉息怎地又恢复了。”
若兆脉未断,这脉井底下便是这般明亮光景,脉晶之中的脉息在流淌之中,自行发光,根本不需要夜明珠来照明。
洛神面色平静,旁人都在看那光,唯有她看着师清漪。
师清漪收回手,那连绵脉晶中的光华在一瞬之间熄灭了。
山洞之中顿时再度陷入昏暗,只余下夜明珠的光辉。
师清漪淡道:“不是恢复,我方才只是试一下兆脉是否当真断了。脉断便意味着这些脉晶通道受损,脉晶坚不可摧,千万年难有变化,若当真断了,便是难以逆转的大事。若脉晶断裂,我手放上去,是无法将这些脉晶逐一连接在一起的,如今可以点亮,这便意味着脉晶通道完好无损,算是万幸了。”
兆珏听到兆脉并未断,喜不自胜,道:“若不是脉晶通道断裂,那便是脉息的源头被阻隔了,脉息过不来?”
师清漪道:“正是。这些脉晶如同连在一起的河道,脉息的源头便如同尽头水源,若水源被堵塞,河中之水便会干涸,无法奔流。只要寻到脉息源头被阻隔在何处,将其释放,兆脉便可恢复如初。”
“原来如此,臣下晓得了。”兆珏目光骤亮,感叹道:“殿下身有千凰亘古神息,而各大神官脉的脉息本就是属于神息分支,方才殿下是用你身体里的神息当做源头,让神息在脉晶之中流动,这才点亮了脉晶。殿下神息,竟已充盈至此等境界。”
师清漪没有吭声。
兆珏道:“那我们应如何去寻呢?脉井底下脉晶无数,怎知脉息源头究竟堵塞在何处。”
“源头在深处,我们往深处走。”
兆珏道:“那血迹呢?”
师清漪讳莫如深:“我们先跟着血迹,若血迹也往深处去,便两不耽搁了。”
于是一行人跟着那尚未干透的血迹,继续前进。
血迹一路不停,可想受伤那人坚持走了很长的一段路。
山洞寂静,靴子踩在如同冰面的脉晶表面上,发出极低的响动,而有时踩在脉晶苔上,趋近无声。
师清漪在这行走之中,听到了另外一种响动。
说不清是一种什么声响,极细,有些似风声。
但却又不是风声,更像是空气被什么扇动,造成的气息微弱流动。
师清漪停下脚步,往后瞧去。
身后空荡荡的,只有夜明珠照出的一部分光芒,落在她周围,再远一些便是一片浓稠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