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簇和杨好是壮劳力,两个人把衣服一脱,穿着背心就开始干活,他们身手很好,效率一下就提高了。按照设计图,很快我们就用烤干的竹子搭好了观景台的地板框架:先去掉所有可能会划伤人的小凸起,把表面打磨到不会硌脚;再把所有的竹桩用大概手臂粗的竹子连接起来,形成网格;然后在网格上铺一层更细的竹子做龙骨;最后在龙骨上铺上一片一片的竹子地板。这个强度可以达到我们所有人站上去,都不会下凹的程度。

虽然我都给竹子地板标好了尺寸,但是他们劈竹子不熟练,所以并不是每片都一样,大大小小的,我也就不计较了。之后再找些垫子来,应该不会硌屁股。

我们又把柱子一根一根立了起来,因为主要是为了观景,所以并不需要墙壁,把框架搭完,今天的工作也就结束了,明天就是上梁了。

上梁是一个复杂的工程,我把工作的原理简单讲了一下,让他们大概有个了解,之后就在夜色中,带着他们回去吃饭。

今天我就像是大学里的教书先生一样,觉得十分满足。

上车之前,三个小鬼跟路过的农民讨了烟抽,看得出他们一直在戒烟、电子烟和乏了之后来一根的不同心态中沉浮。

黎簇抽了一口,抬眼看看我,我靠在车边上,表示心如止水。

然后他们就自顾自地聊了起来,我发现不管是圈内事还是圈外事,如今都已经听不懂了,而王盟一直在后视镜里看自己长出来的胡渣,说忘记带刮胡刀了。

回到喜来眠,我去帮忙胖子做饭,人多了之后,一个人已经忙不过来了,黎簇和杨好体力很好,也进来帮忙。

杨好是过来洗手的,洗得比苏万还专业,感觉马上就要上台动手术。

黎簇炒了三个菜:芝麻油焖茄子、油炸丸子和毛豆雪里红。

他的手法和胖子一样熟练,两个人一人一个灶台,有点互相比试的意思。胖子非常满意,一直在夸他。

杨好则在备菜,我看着他备菜都觉得是门艺术。后来一问才知道,他们没钱的时候,杨好有一年多的时间都在北京的一个饭馆里备菜,切菜切得刀都看不见。

我把自己的拿手菜做完,闷油瓶终于带着几条鱼出现了,我意识到他可能去山里的水库给我们加菜了。胖子立即去料理鱼,黎簇看了一眼闷油瓶,闷油瓶则看了一眼窗外,似乎那儿有人刚刚离开,杨好此时鬼使神差地递了一根烟给闷油瓶。

我替闷油瓶把烟接了过去,搭到耳朵上,再一回头发现闷油瓶离开了,不知道是不是去入席。

杨好就问我:“大神在这里都得打鱼吗?”

“怎么了?”

“没什么,我现在觉得,我们过来吃席需要自己搭房子是应该的。”

我看了看窗外,发现黎簇也看着窗外,似乎也看到了什么。但外面太黑了,确实看不清楚,于是我们又同时转头继续工作。

胖子开始煮鱼头汤,料酒和辣椒的味道蒸腾起来,迷蒙了我的眼睛。

第183章 雨村笔记 田园篇(74)

从厨房走到我们吃饭的桌子,大概三十步左右,就这么点距离,杨好还能和胖子聊一些悄悄话。我在边上听得很清楚,杨好问胖子有没有办法让他和闷油瓶私下切磋一下。

胖子就问他想干什么。杨好说他现在应该是这一带最强的,想试试自己和闷油瓶的差距。

于是胖子建议他晚上吃完饭和闷油瓶去夜跑巡山,等到了山上人少的地方再提出建议,可能会被采纳。

当然,如果闷油瓶想一个人跑,那么可能他跟着跑三十秒后就找不到人了。

杨好是个社牛,我总觉得他今晚会尝试的。他端着菜上桌的时候,我问胖子这样好吗?让杨好去挑战百岁老同志,这好吗?这不好。

胖子说:“就让他自己好自为之。”

此时我们已经走到了桌子边上胖子特地找出一个大桌子这样每个人都能有一个舒服的带靠背和扶手的椅子,不用坐板凳。

闷油瓶确实上桌了,杨好努力地表示晚上想一起去跑山,闷油瓶就看着他,杨好非常紧张。我觉得两边的沟通肯定不通畅,但也不想管了。

晚上的气温有些低,我在边上点上篝火,把狗也放了出来,它们一直在我们四周徘徊等待心软的人丢点东西给它们吃。

所有人全部入座,热闹这个词语,开始从大量餐具碰撞的声音中生发出来。虽然我们平时关店也会聚餐,很多员工都是吃过饭才走,也很热闹,但如今王盟这些人带来的热闹,肯定是完全不一样的。

他们更加精力充沛,带着更多新消息和新故事,嗓门更大,玩笑也更下三滥。

胖子平日里话最多,我排第二。如今胖子都不用开口,杨好、苏万、王盟像三人群口相声一样,我们三个老家伙就听他们讲这些年的事情,时不时互相看一眼。

发生了好多事啊,我心中有些感慨,我一件都不知道,这个江湖波涛汹涌,在我离开之后,丝毫没有停下。

油炸丸子确实是黎簇的拿手菜,虽然京菜我不是很能吃,但吃了几口后,我发现是可以接受的,主要是油香把握得很好,于是开始盘算让他去熬猪油。王盟开了啤酒,气氛在一瓶一瓶啤酒之后,逐渐北方化。

他们聊得起劲,胖子在酒精的作用下,也放下前辈的架子,加入了他们。我则开始享受这种气氛夹缝中的惬意,并顺手把明显吃不完的菜,丢给三只已经馋哭的笨狗,然后看着篝火发呆。

这时忽然就想起耳朵边有一支烟。

在这种场合,我往往会涌起抽烟的欲望,不是烟瘾,而是通过抽烟和酒精,回到那些我完全失控下坠、失去理智、全靠本能的岁月里去。

大部分时间,我喜欢的是清醒和警觉,但它带来的感受,是大量需要我去计算的后果。这种时间长了,不计后果、按照本能去做事的欲望就会涌现出来。

但我没有抽,我摘下烟,直接垂手一弹,把烟弹到了篝火里。

它瞬间就消失了。

杨好后来确实跟着闷油瓶去跑山了,苏万喝了很多,但完全没有喝醉。

我看着他的时候,他正大笑着讲烂话,说特别冷的笑话,但眼睛里的底色无比冷静。

他不像黑瞎子,反而像另外一个人。

我时常会想,他在每一次出发之前,一个人在房间里思考背包里要放什么时的样子。我能理解他的想法,他需要想很远很远、很多很多,这对他来说,是一件非常严肃的事情。

我觉得未来,他可能会比我们这一派里想得多的那几个人,想得更远。

黎簇的话不算多,喝的也不多,很快就睡着了,但又是自己走回房间的。

杨好完全在发酒疯,苏万在他跟着闷油瓶上山之前,把自己的手表给了他那个手表可以和手机共享位置这样杨好如果在山里醉死,可以从心跳和脉搏的监控上及时发现,并知道其位置。

闷油瓶本身就喝得极其少,我和他一起洗完碗后,他才开始跑山。

苏万负责安排新来的人:弄铺盖、分房间,以及设施的介绍。王盟和胖子大醉,他一一妥善处理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