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说,阿瑶是落洞女,姜继尾是她的儿子,这两个人是不能回寨子的,即便回来,也是大大的被人瞧不起,更别提往他这里跑了。
他可以暗中派人照看这对母子,却不能公开的与他们交好。
姬宇降世,是祝福,也是牢笼。
见他沉默,姜继尾也有了答案,把脸埋进姜姬宇的脖颈间,枕在他锁骨上,很轻地说道:“早知道就多吃两块点心了。”
姜姬宇没曾想这小混账最舍不得的竟是他那里的点心,颇有一种错付了的感觉,刚想趁没人在附近抽他一巴掌泄愤,便又听到姜继尾开口:“哥哥,我的点心没有吃完,到时候去取点心可以吗?”
原来是为自己上门想了借口。
姜姬宇才涌起来的怒意顷刻间被压下去,面容冷淡地扬了嘴角:“不行。”
“那……”
姜继尾还在讨价还价,忽然觉出不对劲来,阿妈怎么站在那里不动了?
因他笃定着阿妈下山,哥哥是必定能治好她的。
阿妈好了就认得他了这话虽是那坏人说的,但他心里是相信的。阿妈总不会真的不爱他,不记得他,等阿妈想起来,他就可以跟着阿妈回去,不管是山里,还是外婆的吊脚楼,终归是又有家了。
然而此刻,他的阿妈就保持着方才的姿势,一动不动,如同一具尸体。
姜姬宇其实也发现了这一点,因此前进的步伐放慢了许多,等到阿瑶追上来,将姜继尾往她怀里一塞:“抱着他。”
说完,便毫不犹豫地冲上山路,行动之快是姜继尾前所未见的。
山路泥泞,姜姬宇赤脚踩上去,每一步都觉得惶恐,不安的预感从心底弥漫上全身。
他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可又乱的很,想不清究竟是忘了什么。
及至站到曾经的阿瑶姐姐面前,看那头乌黑的发斜枕在姐姐肩头,像一条灵动的蛇。
姜姬宇才想起来,我的五瘟神呢?
耳畔的风里还裹着姜继尾的哭声,面前的阿瑶姐姐笑起来,一如当年。
她笑了,很开心。
仍旧是当年唇红齿白的漂亮面孔,只是嘴角旁的酒窝没有陷下去,反而鼓起来,像是她顽皮地用舌头顶着一样。
可姜姬宇知道,阿瑶姐姐并没有那样做,是有东西要出来了。
那一瞬间,他回头扫了一眼身后不远处的姜继尾,感觉自己即将坠入某种残酷的深渊。
第11章 11、蛊引
姜姬宇终于知道自己忽略了什么。
年龄。
姜继尾的年龄,他自己的年龄。
为什么蛊婆们会在姜继尾三岁这一年发疯,集体围攻他?
是因为催动秘蛊需要三年,而炼制对付他的蛊需要七年。
他在一岁那年被抱进小竹楼,成为继任巴代雄。
三年后,照顾他的阿瑶姐姐失踪,再出现的时候就是一个疯疯傻傻的落洞女。
蛊要养在坛子里,埋在地下七年,用血喂养,攒够地阴之气,才能成为蛊。
下蛊则有虚实之分。
虚蛊无色无味,正是他昨夜下给众蛊婆的那一种。不过是一场威慑,不难解。
难解的是实蛊。
实蛊中,不论是外人传说,还是寨子里的人,都说最难解的是把下蛊对象的头发或指甲与蛊虫一起磨成粉,再在五瘟神面前祈祷足足三年才发动的那一种。
这样下的蛊,除非找到蛊引,在中蛊者面前焚成灰烬。
否则,中蛊者必须听命于下蛊者,非死不可解可又有几人愿意真的在剧痛中溃烂而死?大多数便会在疼痛中屈服,成了下蛊者的傀儡。
事实上,还有一种秘蛊,那才是世间最无解的。
是在母亲还怀着孩子的时候便将蛊下给母亲,从在母亲腹中便已让孩子成为催动蛊术的引子。母子连心,哪个母亲能眼睁睁看自己的孩子在他面前被焚成灰烬,又如何忍心抛下幼儿,独自去死,便只好听命于对方,以蛊之身为非作歹。
因这蛊术太过阴毒凶狠,早在很久以前的就被禁止了。
姜姬宇没有想到,那群蛊婆为了对付他,竟然使用这样阴毒的蛊术。
原来不管是他,还是阿瑶姐姐,乃至于如今的姜继尾,都早在未知之时就已经被卷入了这一场权利更迭之中。
这不是蛊婆们与他的战争,而是从上一代,乃至更早以前延续下来的。
而此刻,他所要求对方送上的蛊引,早已到了他身边。
姜姬宇蒙在纱围下的脸显出短暂地惊慌,发出的命令却冷静的不像一个八岁的孩子:“阿瑶,带阿鱼下山,快!”
少女阿瑶脚步一顿,毫不犹豫,抱着姜继尾转身就往山下跑。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她面前的树上垂下成片的蛇,蛇尾勾在树梢,蛇头耸动,像是一个个贪吃的孩子,亮晶晶的眼里尽是阴毒与贪婪的光,在她面前布成了一片密布的帘。
她是见惯了五瘟神的,因此并不十分怕蛇,只愣了一瞬,便抬手捂住姜继尾的脑袋,护住他打算从垂蛇帘子中穿过去。